叫做强尼的队长,是一个五十岁出头的美国人,他坚毅的脸上带着笑容,语气里带着惯有的幽默。
但是,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遇上狂卷而来的沙暴已经两天了,风速不但不见停缓,反而更为嚣张放肆,他们六个人躲在昂贵的器材之下,现在,也只有这堆已经被风沙磨得不成形的器材和身上那厚厚的布巾,能为他们挡住这些沙暴的侵袭。
但是,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没有水或任何粮食了,就连他们的交通工具,骆驼,也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因为牵引绳被沙暴暴磨断,而失去踪影。
刚开始遇上沙暴时,大家以为准备足够,因此,没有注意到沙暴风速的威力,那由沙丘上扬起的沙墙当然威力庞大到能使他们的队伍完全溃散。
就连赖以维生的水,也瞬间流逝在风中。
唯一保住的水和笨重的器材,也在两天后逐渐丧失了功用。
就连他们挤命护住的通讯器材,现在也因为电力不够而渐告寿终。
“这个沙暴看来没有停止的迹象。”
“就算停了,我们要活着走出去也难。”队员之一,年纪最轻的沙法,来自阿拉伯,是这一群人中对沙漠最为熟悉的人,他缓慢而低沉的开口,因为他连口水都不想浪费。“最好的方法是,不动、不说、不想,等人来救我们,或者慢慢渴死。”
“你别开玩笑!”来自法国的修亚特看着沙法,眼神流露着惊恐,这种沙暴过了以后,不是可以靠着罗盘和自然的方位,来找到方向吗?“
听了他的问题,沙法只是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修亚特转向身旁另一侧的风撤,风撤闭着眼,仿佛在沉睡中,
“你听到他刚刚说的了,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哼!”风撤眼睛仍是闭着,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经得多了,也知道其中最恐怖的是什么,“沙法不是叫你不要想吗?等就是了。”
“队长!”修亚特沉不住气,忍不住唤着在身后,和他背对背的强尼,他们六个人都在器材的遮掩下,此刻正用一条粗大的麻绳,全都背对背的互捆起来,好抵御这强烈的风沙。
“没关系!卫星处理还有电,等沙暴过了我们会再试,不要再说话了,不然你会熬不住的,修亚特。”
“是。”修亚特颓然的低下头来,狭小的空间里,六个高大的身躯,在十多天没洗澡的情况下,对于那种味道,大家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狂风沙仍不停的吹着,呼啸而过,那声音完全不曾停息,仿佛就要钻开万物的每个间隙,瓦解掉这个大自然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人都在死神的摇篮曲中,沉沉的睡去,唯有风撤,眼睛虽然一直闭着,却不曾睡去。
这样的危险虽然他也曾碰过,但却没有过如此束手无策的感觉,他什么也不能做,除了等待。
这种等待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但真正让他不好受的,反而是龙弩儿那张脸,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不断的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有某种凌越了理智的冲动,倾听着外面刺耳的风沙声响,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却都是她的声音、她的影像……
在这样生死攸关、慢慢等待上苍的裁决时,他依然记得的是自己的困惑,他到底是怎么了?
“你有爱人吗?”修亚特的声音嘶哑的传来。
风撤缓缓的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眼中的不屑,仿佛在嘲笑他。
“她是茱丽亚。”
躲也躲不过的,风撤看到了他胸前那嵘金上的照片。
“我爱她!”
这家伙!准备说遗言了吗?风撤不屑的想着,闭上了眼睛不想理他,但却关不上耳朵听他的叙述。
“虽然我信上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并不相信上帝与我同在,反而,我可以感觉到茱丽亚在替我加油……”
一个大男人可以这么婆婆妈妈的,难道全都是因为所谓的爱情这种玩意?
风撤又瞄了他一眼,这一次修亚特脸上的某种神情留住了他的目光。
那种神情他似曾相识,凭藉着一个摄影师的眼光发誓,他一定有看过这样的神情,只是,在这一瞬间,他竟然害怕去想起,这样的神情他曾在哪里见过?
“为什么?”他突然开口,修亚特转头看他,一脸疑惑。
“为什么……知道这些……爱!”风撤的声音低沉粗嗄,隐隐浮着一股不安。
“爱?”修亚特脸上那不自觉浮出的笑容让人欣羡,“为什么?很简单呀!就是知道你爱她,你深深的爱着她,所以会想着她,知道她永远会在你身旁支持你。但是……”
修亚特的神情又逐渐的陷入哀伤和惶恐之中,“如果在这种时候,我想到的是,我会不会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天!帮我!我一定得活下去……为了她……我……”
修亚特后面近乎呓语的声音没能再进入风撤的思绪之中,在他脑中留存的,反而是一种与困惑截然不同的平静。
狂暴的风沙,先前困惑时心底的挣扎与犹豫。
答案竟然是这么的简单!
他爱上她了。
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但是,却是在他面对死神的这一刻,他才发现了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呵……可笑!
原来修亚特脸上的那个神情,就是他每天早上面对镜子时的自己……
这么简单的答案……
第七章
风撤等一行人在一个星期后被发现时,全体人员都已经因为极度缺水而陷入昏迷或意识不清的状态之中。
所幸没有人死亡,只是六个人都必须在北京医院的加护病房里观察。而理所当然的,有个超级天兵,就天天在风撤的加护病房外席地而睡。
她是跟着第二批搜救人员到达现场的,刚好看到风撤他们平安的被抬上急救直升机,并逐渐离去,她跟着剩下的人员,用最快的速度在现场搜寻他们留下的纪录,然后赶在那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的沙暴之前离去。
当时,光是看到现场,龙弩儿的心几乎都要停了,从现场那几乎被覆盖到十多公尺的沙堆上来看,要不是有现代发达的科技传讯,不断放出他们微弱的求救讯号的话,他们可能到了下一个世纪,都会被掩埋在那十几公尺高的沙堆之下。
而龙曜溪竟然还对她说一切安好?
为了这一点,她坚持要留在北京等风撤康复,甚至跑到加护病房外都在所不惜。
幸运的是,第二天上午,风撤就在她隔着玻璃的注视下,悠悠醒转过来。
“医生、医生,风撤、风撤醒了!他醒了!”她激动的大叫,让一直注意着她那古怪行为,想送她进精神病房的几个护土上立刻通知,一群人涌了进来。
“他没事吧!医生?”
医生是一个头略秃、面目慈善的中年人,他早在昨天就听闻这个像男人一般的女孩的事迹。
他笑笑的对她说:“你也一起进来好了,你是风先生的爱人吧?”
“不是,他不要紧吧?”
得到许可进到加护病房的龙弩儿,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到别人怎么看她的,她本能的回应了一声,踏入了加护病房,看到床上的风撤,比在窗外看来还要憔悴虚弱时,她的心陡然停住,血液霎时凝结,就像被一个冰块梗在胸腔一样,她举步艰难的迈向看着她的风撤。
“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撒以为自己到了天堂,上苍听到了他在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个请求吗?让他再看到龙弩儿一眼,让他再看看她脸上那呆呆的傻笑,让他知道,风撤也有一个可以爱到如此深的人活在世上,而她,现在真的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