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
“嗯?”出于本能地应了一声,正忙着沉思的温仕宁根本头抬也没抬。
“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嗯,再见。”依旧沉浸在思考中的他随便又应了一声。
“学长?”
“怎么样啦?”怎么这个烦人的学弟还不走,一直学长、学长叫个不停?
“你身上的手术衣要换下来了吧?”
“啊?”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还穿着手术衣,上头还沾满了猫毛!
第九章
如果不是怕随时会有客人进来,温仕宁可能真的会因为过度无聊而开始在打过蜡的地板上滚来滚去。至少平常他看小笨这样滚鼠球的时候好像也挺有趣的。
做人真累。
如果他是动物多好?整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根本不用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要和同伴沟通只要做几个动作,或是喵喵、汪汪叫几声就好,不像人还要说一大串口是心非的话,那么容易引起误会。
好无聊啊!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离下班还有整整六个小时,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医、医生您为什么叹气?我家的兔子真的病得这样严重吗?”忧心忡忡的主人看见温仕宁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为自己的宝贝兔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嗯?啊,没事,只是感染了一点球虫,所以才会拉肚子,我等下开点驱虫药给你,回家按时服用,一个星期就差不多可以清完了。不过你要小心,球虫这种东西不是得了一次就有免疫力,这次清干净了,下次要是再碰到任何球虫的带原体,还是会被感染,你自己要多注意。”
“是是是,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好了,麻烦你到前面柜台等一下,我配药给你。”
无聊,不是因为没有客人医院无事,而是因为每天又得开始接手那些大大小小的杂事———配药、收费、把客人资料打进电脑建档、消毒打扫,还有接听电话。
以前这些事全是莫少言包办,现在人被他气跑了,他只得先暂时顶下这些事务。每天同样的事情做久了,难免开始觉得乏味,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工作这么无聊,不知道莫少言之前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给的薪水也不高,加上自己脾气这么坏……
“唉!”把药递给小兔子主人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又叹了一口气。
“医生,您还好吧?我一进门就听您一直唉声叹气不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没事啦!你快带兔子回家吃药吧!还有,回去先把你家兔子往的地方用沸水消毒一遍,球虫什么都不怕,连消毒水也不怕,但就是怕高热。”
“是,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送走了小兔子的主人,他望了一眼坐满了客人的候诊室,这一下又不知道要连续看诊多久,他才能有空间吃点东西了?
想到吃饭这件人生大事,他忍不往又叹了一口气。莫少言跑掉后,他才发现她上班那阵子还包办了他每天的晚餐,从来没让他饿着过一次。
“医生,您还好吧?”一位带着乌龟来看诊的大学生也忍不住这样问。
“没事啦!我只是肚子饿而已。”
“肚子饿?啊,对了,医生,以前你这边不是有个可爱的小助理吗?她应该会帮你买晚餐不是吗?咦……我好像好久没见到她了。”
死小孩,哪壶不开提哪壶!温仕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对方马上乖乖噤声。
真受不了,为什么好像每个客人都已经认识了她一样,一见她不在就追着他东问西问,把他烦得要死!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个抱着波斯猫来动手术的太太到处乱说话,现在他连到附近买个东西都会被店员投以奇怪的眼光。
奇怪?难道没见过情侣吵架吗?想到这他又叹了一口气,唉!情侣……他和莫少言的关系达情侣也称不上,为什么他就要平白无故地挨上那一巴掌呢?很痛的啊!
***
没有莫少言的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即使琐事再多再无聊,温仕宁还是一面碎碎念一面接了下来。只是过不了多久他就受不了,于是兴起再找一个助理的念头。
原来,他真的早就被莫少言的体贴细心给宠坏了啊。
来应征的人没一个合他的意,不知道真的是他特别挑,还是心里头其实还是盼望着莫少言会有回来的一天……
等着等着过了半个月,她的身影一直没在医院门口出现过,他总算是死了心,最后终于随便录用了一个附近大学的男学生——这次他可不要再找女助理了,虽然是细心体贴没错,但是一男一女在一间小动物医院里,硬能给那些婆婆妈妈无限想像空间,八卦随风飘得到处都是,倒不如找个男助理,尽管可能有些无趣,至少还能图个耳根清静。
新来的男助理做事稳重,虽然有点害羞,不太敢和客人说话,但日子久了倒也还好,而且学起他的声音惟妙惟肖,让打电话来的客人都分不出来。
日子好像也就又安顿了下来,只是当医院空闲下来,他和助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他就会特别怀念那段和莫少言在一起的日子。两人尽管是常常斗嘴没错,可是大部份时间都只是斗着好玩而已,唇枪舌剑之中自有一股旁人无法体会的亲密感。
现在眼前这个一板一眼的小助理,平常对他的话唯命是从,从来不敢有什么自己的意见,而他也没那个兴致与力气和小助理你来我往一番,只要一有空,他倒宁愿挂在椅子上看着Discovery频道里的老虎追羚羊。
说他不想念莫少言当然是假的,可是想归想,他却也不敢真的去找她,深怕对方依旧没有原谅自己,或是,也许又当着大家的面赏他一巴掌。
其实说穿了,是他不敢。
不敢去道歉、不敢去面对、不敢去确定莫少言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莫少言的出现也许只是南柯一梦的时候,温仕宁再度得到了她的消息 那是在母校年度校友会的时候,他以校友的身份回去参加晚宴,碰到了几个从前教过他的教授,酒酣耳熟攀谈问,不经意地问出了莫少言的消息。
“啊!宗千真是好命啊,交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呢!”喝得半醉的老教授有些眼花地对着温仕宁又是拍肩又是搂抱,一面不忘吐着酒气对他叨叨絮絮起来。“你啊,也该好好加油啦!看看,小你几届的小学弟人都还没毕业,女朋友都已经论及婚嫁了!你看你,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啊!”
“论及婚嫁?这是什么意思?你说那个叫宗千的学弟要结婚了?”不会吧!才半年多而已耶!怎么两个人已经到了要结婚的地步?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是没错啊!今天宗千那小子还特地向我请假,说要陪女朋友回台中去处理婚礼的事情啊!”老教授醉醺醺地说,随口又喝下半杯白兰地。
“是这样子的啊?”原本硬装着开朗的脸再也撑不住,整个垮了下来。温仕宁把酒杯一放,一个人闷闷地走出了会场外,没听到老教授后来的喃喃自语——
“咦?好像是那小子女朋友的妈妈要结婚?还是……这老胡涂搞不清楚喽!”
屋外的天空,难得地没有一片乌云,闪闪的星星一亮一亮地,然后,渐渐模糊起来……啊?他怎么哭了呢,揉揉发酸的眼睛,手上多了温暖潮湿的感觉,真的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