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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女儿,没关系!俺年纪一大把了,活几天算几天。走了大半辈子,也够了。”

  何父说完,又点上一根烟。她制止不了父亲,只好摇头由他了。

  为了父亲的病,何梦蝶准备留在家照料他,却遭到父亲的拒绝。

  “乖女儿,俺还能走呢!不要为我担忧,回去工作吧!”

  “爸,我等您的切片病理报告呢!”

  “老头子,女儿也是一番好意与孝心,你就免固执啦!”何母也在一旁劝着。

  一星期后,当医生宣布病情后,何母犹如睛天霹雳般马上失声痛哭。惟有何梦蝶和何父两人气定神闲地接受这个事实。

  自从上次检查过后,她和父亲心里都有数,无非等待死神的宣判而已。

  听了医生的话,父亲去住院治疗,母亲仍喃喃自语,不信地说:“怎么会变成喉癌?那会安呢?”

  寒假过后,妹妹、小弟都在上学,母亲也不堪医院来回奔波,于是照顾父亲的重担就落在她肩上。

  从父亲施行手术后,又推着他去照射钴六十,她都寸步不离。父亲也表现得很坚强,当痛楚围绕着他时,他只是皱皱眉头,紧抿着嘴不吭声。

  父亲已经不能进食了,完全靠点滴维持他的身体机能运作,他的病也不是短时间可以好的,为了医疗费,她必须再回去工作,于是,为父亲请了一位看护来照顾。 回到台北,她已身心俱疲,但还是强打着精神。

  “情况怎么样?”谭姊关心地问。

  何梦蝶就把父亲的病情略述一下。

  “谭姊,你能不能帮忙多接一些广告给我?”

  “没问题,我尽量为你争取。”

  “你真是我背后的精神支柱。”幸好有谭姊在她身边做支柱,并鼓舞她,她才觉得较踏实。

  “还有一个人也是你的精神支柱。”谭姊从电视旁取来一包东西交给她。

  “是谁?”她打开来看,竟是许久未见的鲁少晖送来的钱与留下的纸条;他怎么知道她父亲生病?难道他没有回法国?

  第八章

  伫立在汪家门口,何梦蝶感到喉头发紧,不知待会儿第一句话要讲什么?才事隔二个多月,她竟感觉陌生得很,手上捧着的那包钱倍觉沉重。来了总要把事情解决,她按了门铃,心里蹦蹦乱跳。不消一会儿,门开了;是鲁少晖!惊见她,他欢喜得立即拉着她,她急忙退开,讪讪地说: “我以为你回法国定居了?”

  “没有,干妈需要有人照顾。况且这里的艺术中心已经开幕了,我得留下来经营。法国那儿有合伙人罗利坐镇,我只消当空中飞人就可以了。”

  “干妈?”她不太懂。

  “哦,就是伯母。舜国一直没音讯,我也没父母,所以认她做妈,弭补她老人家心中的遗憾。”他微笑地,眼睛却直直望着她。

  想不到鲁少晖还有这么一丝细腻,可见他挺会为人着想的。许久未见他,那股自信的英气仍然散发在他脸上,不过好像瘦了些。

  “你瘦了?精神不佳?”他盯着她。

  “照顾我爸的关系吧?”她无奈地笑了笑。

  “进来坐。”太久没见,似乎有一层生疏。

  她想起来汪家的目的,把那包钱递上,面无表情的说:“不了!我是来还这个的。谢谢!我不想接受施舍。”

  他跳起来叫道:“梦蝶,那是我一点心意,你居然说是施舍!”

  “我不想再与你或汪家有任何牵扯。”

  “噢!你以为我故意拿出钱来,好再接近你。”

  “你一直暗中探听我的消息,否则怎么会知道我爸生病?”她反感的说。

  她的一针见血令他哑口无言,他的确是这样做。

  “那是因为我关心你呀!可是我并不是使计要你走进什么陷阱啊!”

  “不管怎样,我谢谢你的好意。”她把钱往他手上一搁,就转身离去。

  “等一等!”

  何梦蝶停住脚步,是婆婆的声音,哦,不!她现在跟汪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梦蝶,难得来一趟,为什么不进来坐一下?”汪母的声调变得低柔,令她不由得回过身来。

  她看见汪母的慈颜打自内心表显出来,这是以往所没有的。她瞄了鲁少晖一眼,一定是他改变、影响汪母的。

  “梦蝶,我听少晖提起你爸爸病了的事,我很想去探望他,可是怕你不愿看到我,只好作罢。既然你来了,何必匆匆走呢?”

  她发现汪母讲话比以前温和、有耐性,反而叫她不好意思迳自离开。

  “伯……伯母。”她艰涩地喊了一声。

  “进来!进来!”汪母热切地想拉她入屋。

  盛情难却下,她重新踏入这睽别二个多月的汪家。

  摆设一切依旧,只是墙上原先挂的一些摄影作品全换成小幅画品,这就是易主的表征。 既来之,则安之,何梦蝶在心底如是想。

  不可避免的,她和汪母客套地聊着近况,十分钟后,鲁少晖端出茶具和小点心来。

  他提起瓷壶替汪母和她斟上一杯红茶,然后放了一匙蜂蜜熬成的黑枣汁,并调入纯植物你油。 “喝喝看!香醇得很,它叫蝴蝶梦茶。”

  刚啜一口的何梦蝶差点呛住,第一次到汪家,汪舜国冲给她喝的红茶加琴酒也是蝴蝶梦茶,如今重访汪家,又是同样的茶名,只不过加入的东西不同罢了。难道,她这辈子都要和蝴蝶有所牵扯吗?

  “怎么啦?不好喝吗?”汪母关心地问。

  “哦,不!”她急摇手。

  “我喝过不同口味的茶,名字和他所讲的一样,才会……”她只好坦言。

  “这种茶有三种泡法,除了我们现在喝的,另外二种是红茶里放草莓酱或是红茶里加琴酒。这一招是我跟舜国学的,我觉得能增添生活情趣,挺写意的。”鲁少晖解说道。

  “噢,我想起来了!梦蝶第一次在我们家就是喝舜国为她调的红茶加琴酒,难怪我一进门就闻到香味,他们的脸还微红着。”汪母笑着直看着她。

  何梦蝶没想到汪母竟提起往事,思及她撞见自己和汪舜国亲热的一幕,不禁仍会害臊。

  鲁少晖看出她的异样,便换个话题,道:“梦蝶既然来了,就由我作东,一起去吃晚饭。”

  “哦,不。”她又摇手。

  “梦蝶,你若没事,就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也想和你多聊些。”

  汪母柔声地诚恳邀请着,使她不便坚拒,但她对鲁少晖特别声明:“我只是给伯母面子,不是给你哦!”

  他们来到一家中式餐厅,这家餐厅命名很奇特--“石头记”。

  “这家餐厅是以文学名著红楼梦的故事为名的。现在讲求的是餐饮艺术化,餐饮界也掀起一股文学风,为忙碌的台北都会生活凭添情趣。”鲁少晖向她们解释道。

  “少晖,想不到你做艺术品买卖,连餐饮艺术都研究了。”汪母打趣道。

  “干妈,别忘了,这是我和舜国共同的兴趣,这家餐厅是我们两人共同发掘的。”

  这家餐厅对面有社区公园,并衔接邻居老宅的小花园,可说饶富自然趣味。

  他们找了一个靠着庭园的位置坐下,看着菜单,都是用红楼梦的人名、诗词、典故作联想而组合的菜名。

  “我点潇湘豆腐、金簪卧雪、雪底芹芽、老蚌怀珠┅┅”鲁少晖点了五菜一汤和饭后甜点。

  “哎,有时想想,这些生意人脑筋动得快固然是好现象,可是把古人的优美词句拿出来乱用,实在是糟蹋了。”何梦蝶有所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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