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你母亲无意间揭过一次,那个伤痕到此刻还在。她是在保护你,不让你重蹈她当时的覆辙。”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认定了我需要保护?我不需要人保护!”她满心的气郁怒结。
郎霈换个角度,委婉地劝她:“你能想像你外婆看着你和我,手牵手回家过节的景象吗?”
“那又如何?让她去跟外公吵个你死我活好了!我不要当伟大的圣人,我只要爱我自己想爱的男人!妈咪和你还不是有所来往,为什么我就不行?”
“因为你父母只是我的朋友,然而,你要的不只这些。”郎霈深深地望着她。
“废话!”
终究,还是要明明白白地讲!他一直按捺着,希望她能回头,她总是不肯。
郎霈硬下心肠。
“铃当,我不爱你。”
“不要说!”凌苳的心怦地一沉,眼前只看得他飘晃的残影。
“我对你的感情与爱无关,你只是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让我想多疼你一点,如此而已。”锐利的刀再射出一刀。
“住口!住口!”
“我由你外婆所出,而你却是曼曼的女儿,在辈分上,你得唤我一声‘舅舅’,这是血淋淋的事实。”
“不是不是!你是郎霈,我是凌苳,我们两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都没有!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关联的。”她伏在他胸前哭得近乎虚脱。
“你的外婆知道,我的父亲知道,我死去的母亲知道,郎云也知道,曼曼、安可仰、你、我,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他顿了一顿,丢出最重的一记。“你说得对,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值得我争取保护的人——他们是我的家人,不是你!”
“郎霈!”她推开他,踉踉地倒退了几步。
“我对你的感情确实不够!原谅我无法为了你,重揭所有人的旧伤口。”他狠下心,一刀斩断她所有的牵挂。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凌苳神飞魄也散,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处依靠。郎霈站得离她最近,心灵却离她最远……
她眼中的空茫让人心碎。郎霈牙关一紧,忍住去扶她的冲动。
她曾是一个如此明亮清朗的女孩,他却让她的世界开始出现悲与愁。这正是因为爱之苦胜于爱之甜。
母亲的悲,父亲的怒,亲子之间的反目,都像一记又一记以血泪挥出的刀痕,即使时间过去,伤感淡逝,其中的惊心动魄仍让他无法忘怀,于是他立心不涉情场,又如何能给她她期盼的温存甜语?
回去吧!小铃当,回你的母亲家人身边去,莫再向我靠拢了……
“郎霈,你真的不会爱上我,是吗?”她凄然问。
沉默是他仅余的回应。
“你知道吗?现在我终于能体会碧雅的感觉了。”
他的心突然警觉。“凌苳,你不要做傻事。”
“你们总觉得我年轻,什么都不懂,感情只是生命里的调味料,再过两年,我就会爱上一个男人,然后一切统统忘记了。”她露出惨澹的笑。
“铃当,听着……”他想走向她。
她却退开来,不再让他靠近。
“你们就是无法了解,我不是机器人,没有办法重新格式化我的记忆。”她的笑容凄艳得让人屏息。“郎霈,你明白吗?二十岁的爱情,和八十岁的爱情,都是爱情。”
郎霈心头重重一震。
“铃当……”
她转身背着他,两手抹了抹脸。再开口时,语气已恢复平静。
“放心,我和碧雅不一样,她失去爱情活不下去,我失去爱情却会活得更坚强。你赢了,我听你们的话就是。”她回过身来,那朵笑,明艳如一朵染血的蔷薇——
“郎霈,你们赢了,我不要再爱你了!”
第八章
八个月后
二月的天空如甫出世的婴儿,喜与怒皆难料。晨间出门时,世间犹然干爽,待他的车停进郎云家的车库,飘飘水丝已然洒落。他在郎家小茶厅坐下不过几刻钟,雨丝如一席细密的水帘,披挂在整片山间。
庭院的小桥流水仿若隔了层面纱,充满氤氲朦胧的美感。
“嫂子,你若不够暖,记得回房加件衣服。”他轻声提醒。
“我很好,别为我担心。郎云已经够神经质了,你别陪着他瞎搅和。”叶以心恬然自得地浅笑。
“孕期已经进入第四个月了,大哥还没回过神吗?”他极能了解郎云的忧虑。
嫂子之前有过一次小产的纪录,医生宣判她是习惯性流产的体质,夫妻俩本来已经不抱生儿育女的希望,没想到叶以心又怀了身孕,而且这一次顺利地熬过前三个月危险期,进入稳定阶段。
“老实说,我自己也刚习惯不久。”叶以心坦承道。
“接下来还有五个月好熬呢!”他笑道。
“接下来还有三十年好熬呢!”叶以心叹了口气。
“大哥很会挑房子,这里的环境比市区更适合养小孩。”
为了让妻子安心待产,郎云卖掉了市区的公寓,转而在新店买下这间透天别墅。远离尘嚣,烦扰自然少了。或许他也该考虑搬到郊区来。
“清泉村的空气更清新!我本来想回去待产的,但是郎云担心那里的医疗设备不足,临时有个突发状况,我和宝宝有危险怎么办?还好这番话没被梁医生听到,不然他下次在山上生病,就有苦头吃了。”
梁千絮。安可仰的新婚妻子。这个名字触发了潜埋在心底的记忆。
过去八个月的变化极大。首先,安可仰结婚了。由于娇妻和他都“公务繁忙”,不克大宴佳宾,两个人竟然偷偷跑去公证;安家长辈一听说他连结个婚都那么随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曼曼那里,她大半时间都不在台湾,若非忙经纪公司的事,便是去日本陪女儿。屈指算算,他和曼曼也快四个月不见了。
日本。是的,凌苳不久就到日本去了。
据悉她拜在日本一位极为知名的美甲师门下,专心为自己的美甲证照做准备。安可仰说,她有心在日本好好闯一闯,没个三、五年大概不会回来。
郎云吃完了饭,回来转告他,他听了,也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太大反应。
日本,一个有点远又不太远的距离,或许这是最好的安排。
日本的年轻男人既风趣又爱玩,极投契她的个性,相信再隔不久她就会交上新男友了。
谁知道呢?或许她现在手边已经挽了一个也说不定。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打扰了一个早上,我该走了。”他欠了欠身站起来。
“这么快?”叶以心讶然按住他。“已经十点半了,你不留下来吃个中饭?郎云接完这通电话马上出来。”
“没关系,让大哥安心地忙吧!我中午另有饭局,早上只是绕过来送几份文件,顺便来探望一下你。”他温和道别。
“郎霈……”
“有事吗?”
“……不,没事,有空常过来走走。”无论叶以心想说什么,最后她仍选择保留。
告辞了兄嫂,他驱车回市区,赶赴中午的另一个约会。
也不知怎么搞的,今天特别心神不宁,整顿午餐吃得漫不经心。离开郎家让他稍微放松一点,叶以心的眼神,总像洞察一些什么,经常让他难以招架。
日本,其实,满远的……
“郎霈,郎霈?”
他猛然回过神。“啊,抱歉,我正在想一个……日本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