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说到口干舌燥,不知还能再对这票老人保证些什么时,偏偏那个怂恿她出去看看外头世界的药王,与亲自带她回来的马秋堂,皆无伸出援手之意,他们只是站得远远的,含笑地看她对那些不安心的老人,许下一个又一个不离开的承诺。
三日,就只是三日而已,她这辈子就绑定在这黄泉国了,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早就料到她会有什么下场的药王,刻意想陷害她,所以才会鼓吹她出去。
不过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去找药王算这笔帐,也没机会去找马秋堂好好谈谈,他那日很像是她错觉的那个淡吻,只因黄泉国的节庆将至,每年到了初秋,也就是当年马秋堂建立地都之时,同时也是黄泉国上下百姓,一年中最期待的时节。
虽然说,目前黄泉国有着帝国屯兵边境,不知何时将会对黄泉国出兵的压力,可因九旗旗主都已赶赴关防,并向马秋堂保证绝对会盯着敌方,不让敌方轻举妄动,因此今年的城庆,仍是在长老们的商议过后如期举行。
这些天来,为了城庆,城中人人都很忙碌,宫中亦是,无事可做的她,每日就只是待在房内看着外头的人们布置宫景,或是看着药王替她找来的一堆地图,让她在图中认识一下百年后的地理情况。至于那个她想见的马秋堂,每日顶多是匆匆来看她一会,就又被人拖走去忙了,而时常陪伴在她身边的干竺,更是因负责筹办城庆而忙得不见人影。
一道道冲上天的火光,在空中开散成朵朵的烟花,照亮了夜里黑暗的地都,一连进行三日的城庆在举行后,地都内所有的工作与事务都暂时停止,在矿脉那边工作一整年的人们也都来到城中放松休息,或是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而在这种相聚时节,花咏就格外想家。
高站在宫阁最高处,低首看着远处万家灯火,与被一丛丛火炬照出游人如织的街道,她便很想念从前在罗布陀时,她也曾见过类似的景象,只是在那时,在她的身边,有三个姊姊陪伴着她,她所有的朋友也围绕在一旁欢笑着,而女娲,则是眼中带笑地坐在远处看着她们。
身后门扇遭开启的声音,夹杂在下面热闹的人声中,花咏在风中回首,看着此刻应当在下头,与长老们主持着最后一日庆典的马秋堂,竟扔下他们跑到这里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在他走向她时,她注意到他手中还拎着一壶酒。
他耸着宽肩,“很简单,小孩子和怕孤独的人都会往高处爬。”
她伸手指着下方,“你不在下头行吗?”他可是盖这座地都的主人哪,这个庆典不是全地都的百姓为了他而举行的吗?
“我再待下去就会被长老们给灌醉了。”马秋堂受不了地摇首,边说边把酒壶摆放在栏上,“药王要我先回宫,他说他会帮我收拾善后。”
“你有个很不错的表兄。”无论是他埋藏的心事,或是会令他皱眉的琐事,关心他的药王总是会先他一步为他设想好。
他看着远方,神情有些幽远,“我知道。”
就着身后宫阁里的火炬,花咏看着他那张在想起心事时,与药王有些相似的脸,她才想告诉他,药王这些年来一直藏着没告诉他的心情时,他指着酒壶问。
“要喝吗?”
她微蹙着眉,“你方才不是说你快醉了?”
“上来这后已经酒醒了。”在下头没找着她,他就猜想到,她八成又躲起来一个人回想着从前的往事了。
“我不会喝酒。”她微笑地婉拒,走至他身旁将酒壶取走搁在地上,“明日你有公务要忙,你也别喝了。”
在风儿扬起她的衣袖时,马秋堂皱眉地拉来她,边说边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
“入秋了,你该多穿点的。”
带着他体温的衣裳覆住她的那刻,花咏怔了一下,感觉他的体温透过衣裳蔓进了她的身体里,就像当年她的姊姊们搂着她,一家人和乐地处在一块的温馨感,只不过,他并不是她的家人,可是他却愿意提供相同的温暖。
“怎么了?”他在拉拢好外衫时,发现她的水眸直直地望着他。
她掩饰地笑着,“你这样子很不像个国王。”破坏形象,他这样委下身段照顾人的模样若让人见着了,肯定没人会相信这是他们所认识的马秋堂。
他挑眉反问:“我该在你面前当个国王吗?”打从他将她自沙漠里带回来后,他曾在她面前有过半点正常的举动吗?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她的视线不免地接触到他的唇,这令她想起那日几乎像是个错觉的吻,尤其每每在他又用那种会让她心跳加快的语调说着话时,她更是难以忘怀那段始终缠绕在她心坎上的记忆。
“我先下去了。”她撇开目光,打算脱下外衫还给他时,他却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他敏感地问:“你在躲我?”在带她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很想问她这话了,只是碍于他事,他一直没机会对她说。
“没有。”无处可逃,她只好用唯一的一招,也还是那不长进的一招……把头垂得低低的。
他早看穿她的习性,“那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对我说话?”
“我不知道。”还是又用过的借口,这时她不免开始怨怪自己,怎么从小就不多学点说谎的技巧,省得像在这种该派用上场的时刻,却找不出半个可用。
“看着我。”马秋堂捧起她的面颊,直视着她的双眼下令。
左右游离了好一会的眼瞳,最终还是回到他眼前,他像个守株待兔的猎人,在她一靠近时,立即捕捉住她不让她逃离,他明亮的黑瞳,徐徐缓缓地在她的眼中找出一丝端倪,和她想要掩藏的部分。
“现在知道了吗?”在她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时,他轻声地问,在那话里,让她很明显地听出弦外之音。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堆积在她胸口那种羞窘的感觉,才让她无法很干脆地面对他,可是就在他已经挑得这么明时,她发觉,自己再矜持下去,似乎也无法再阻拦他俩之间日益升高的暧暧之情。她知道自己对他怀着的是何种情愫,而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也与她相同。
看着这张时常浮现在她心头的脸庞,她犹豫地问。
“可以……碰你吗?”
他主动拉来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脸,她迟疑了一会的指尖,在他的允许下,缓慢地在上头游移,她的指尖走过那近来时常浮现在她梦里,令她一直很想触碰的线条,在此同时,她也在脑中一路寻找着,关于他俩种种的蛛丝马迹。
最初开始时,是因为她的寂寞所以他才出现,而现在,是因他的存在让她感到依恋,所谓的职责与命运,已经在他俩的改变间,渐渐地模糊走远,这种改变,她无力抗托。
以往她还会想着,只要有一丝的机会能够让她回到百年前,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到从前,不管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可在他深深介入她的生命与感情中后,若是能有回到过去的机会,她不确定她是否还会想回去,她甚至觉得,只要能像现在与他在一起,她愿意为他忘记百年前那个她想念的世界,她愿意被放逐在这百年后的世界里,就这么一直陪伴着他,直到她再也不能留在他的身边为止,无论他是否是冥斧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