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的云神在作怪……”自她口中听见云笈这两字,这些初踏上天宫地盘的人,总算是对这阵大雾的由来若有所悟。
“不是作怪,她可能只是又有心事而已。”霓裳愉快地向出声的男子解释,将金鞭旋绕过头顶,使劲朝他的方向落下几鞭后,心情很好地听着他们一个个倒地的声音。
浓雾中,一名男子抚着脸上被扫到的鞭痕,痛辣之余,紧张地在缥缈的雾中寻找她的身影。
“为何你看得见?”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下,她怎么还能鞭得这么准?她是长了四只眼不成?
“你都看不见了我怎可能看得见?”她浅浅一笑,再次朝着男子出声的方向落下一鞭,“只不过,咱们的不同点就在于我是个准备当瞎子已准备多年的人。”不是她自夸,这几年她练听力练得可勤快了,不然她一眼快看不见的事,怎会连海角都没发觉?
“小姐!”思人人到,大老远就听见她鞭风的海角,喊声伴着奔跑声自雾里传来。
“在这。”她出声向他示意她身处的地方。
“小姐请别动。”确定她的所在地之后,藏身在雾中的海角,就着来者的步伐与呼吸声镇定了对方后,一手握着长弓,一手探向腰际的箭筒。
“呃……”拉弓的声音,令她愈听愈觉得不对,“海角?”
回答她的箭音,在第一声响起后,即不间断地充斥在林间,闷重的倒地声也一一在她的四周响起,直至箭音不再起,她身旁顿时变得安安静静。
她一手掩着脸,“不要告诉我,在这种状况下你还射得中……”
“没事了。”准确找到她的海角,穿过浓雾来到她的面前,检查过安然无缺的她后,放心地轻拍着她的肩。
“我是没事,但他们可有事了。”霓裳蹲在地上以指戳了戳陌生客,很纳闷地问着他:“近来想杀我的人可真不少……我是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小姐没有。”海角蹲在她的身畔,除去了来者面上的布巾后,低首在浓雾中努力想认出对方是何处之人,但看了一阵,仍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改而开始替陌生客搜身。
“但他们找上我总有个理由吧?”霓裳一手撑着下颔,看他就这么在个男人身上摸来摸去。
翻找到后来,自对方腰际暗袋里找出个岛徽的海角,脸上表情蓦然一变。
“他们是海道派来的人。”
“听我家表哥说,海道最近似乎很不安分。”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很好奇,“你知道原因吗?”中土、地藏相继传出海道滋事,现在轮到天宫也没啥好奇怪的。
“我曾听过一个传闻。”他边说边扶她站起,放慢了步伐带着她离开这段山路。
“传闻?”她笑笑地绕高了两眉,“我喜欢这类的东西。”
“传闻海道中有个神子想成为另一个海皇,并在一统三道后夺回中土。”也不知这消息究竟有几分是真,不过这事已在迷陀域里传开来倒是真的。
她脸上立即铺满了不以为然,“一统三道,夺回中土?海道有那么本事的神子?”要真是有那种可以夺回中土的神子的话,那他们三道都不必在中土外鬼混了。
“我认为三岛中不该会有这样的神子,这不是海道神子的性格。”据他所知,海道三岛的神子,在那班长老的独裁下,已故步自封到不愿与外界有所交集,无视于天下大势,或是其它二道神子,三岛只是一心一意盼着海皇苏醒,根本就没有那种具有野心,或是积极进取的神子。
她愈听愈迷糊,指着他掌心中的岛徽问:“可这又该怎么说?”
“我不知道。”他停下步伐,眼中同样有着不解,“或许是有人栽赃,也可能问题真出在三岛中。”
难得见他脸上出现那么严肃的神色,霓裳盯着他手中属于三岛中其中一岛的岛徽,想起了他的身世。
“海角。”她忍不住想试探,“你一直都很关心海道的事?”都因他一直住在天宫,她早就忘记他的双亲是来自于海道,更忘了他是个海道的神子。
面色忽地变冷的海角,不语地别开脸,动作快速地将岛徽收至袖中,并不想让她知道那些属于他的灰暗过去。
海道这两字,在他年少的岁月里,代表的是一种不平,他不平祖先们所做之事为何要由后代来承担,使得他一出生便是个罪奴之后,只能寄居在天宫的屋檐下,而不能回到海道,也因此,他与霓裳之间,永远都横梗着一段不能改变的距离。
他曾想过,就回海道替他的双亲脱离奴籍,好让双亲不再以罪奴自居,他也可要回他自生下来就失去的自由,可他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使海道改变心意,撤除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不平等。
霓裳拉拉他的衣袖,“海角,你想回海道吗?”从小到大,每次听他的双亲说起海道的种种,他们脸上虽是有着离开后的庆幸之情,可也同样有着努力想藏起的思乡之情,而他呢?
他沉着声,“我从不是海道之人,也不会离开小姐。”
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模样,霓裳也知道,他会如此,有一部分是为了她,因为她的一只眼睛,在他的心中深深地困住了他的自由。
她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内疚,请你不要再把我当成你的心痛来看待。你若有想做的事,那就去做吧,有什么心愿也可以去完成,不要老是顾忌着我,我不是你的羁绊。”
迷雾飞掠过他们两入之间,像是轻轻漫舞的白纱,海角静看着那张浮在雾中忽隐忽现的脸庞,觉得她的话正缓缓沉淀至他的心底,它是那么的鲜明,令他就算想否认也有点困难。
的确,在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后,他是放弃了许多东西,年少的想望或是双亲的心愿,可他想告诉她,未来的方向是可以修正的,心愿也可以随之改变,他之所以不离开她,是因不舍,他从没有勉强过自己,也没把她当成羁绊来看待过。
修长的指尖穿过白雾,落在她因雾中的水气而显得有些冰凉的颊上,他以指尖描绘着她脸上每一寸优美的弧度、她凝睇他的角度,他在想,若他是一座枯井的话,那么她定是天宫山顶的月光,以光华之姿出现在他仰望的井口,再用银辉将他的空虚都给填满灌醉,虽然她给的并不是太阳般灿烂的光芒,可他却也得到了另一种在黑暗中皎洁明亮的光芒。
在那年她伤了眼时,他曾执着她的手许诺,永不离弃。在说这话时,他并不是为了她而放弃所有,而是因她找到了所有,以及他努力的方向。
在下一阵浓雾漫过他两人之间,将她的脸庞掩没在雾里时,他拉过她的臂膀,将分隔他俩的雾气除去,小心地将她纳入怀中紧紧拥着。
她贴在他的胸口低哺,“除了伤心之外,我一定还可以带给你什么的,你要对我有信心。”
他不断摇首,“小姐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不再贪心一点?”
“不贪心。”海角埋首在她的颈间,满足地收拢了双臂,“因为我所有的梦想,已经都在我的手中了……”
霓裳抬手徐徐抚着他的脸庞,半晌,以指朝他的额际轻轻一敲。
“傻瓜,你可以更贪心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