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想挂上话筒,她想多听听他的声音。“你有事找我?”
“我想约你出来谈谈,不过不急,等你休息过……”
要谈了?也好,早点谈开,谈开他的意,成全他的情,有朝一日他会感激她吗?不知道,但势在必行。
“就今天下午好吗?两点!两点在……”
“在‘我们的’咖啡馆。”黎儇接下她的话。
默契还在,可……结束已成定局。他们将在今日划下END……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挂上电话,她的唇角漾起一抹笑容,他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她--不是孤单。
☆ ☆ ☆
穿着薄外套,戴上呢帽,绘蓝坐在咖啡馆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穿梭往来的人群。大家都好忙,为生活、为工作尽力,只有她是悠闲的,因为,冉没有东西是她必须努力的部分。
把餐巾纸摺摺叠叠,叠成长方形,拆开,再摺成正方形,再拆开,一条条横横直直的线在纸面上交错。
“我是这一条线。”她画画纸上最右边的线。“他是这一条。”她再摸摸最左边的线。“我们在最遥远的两端平行,有一度,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垂直交错,弄清楚了,才知道那只是错觉。”
“你自言自语在说什么?”黎儇不知何时在她面前坐落。
几天不见,她更瘦了,手背上的青筋浮现,苍白的脸孔隐在浓厚的化妆品之下。
“你很冷?”
“还好,不过感冒刚好,不想再染上。”轻描淡写,她不想他担心。
“是应该小心一点。”他知道,她的苍白有一部分因他,她早猜出今日的谈话内容。“一杯咖啡,谢谢。”他对服务小姐说话。
“马上来,请稍待。”
小姐离开。黎儇敲敲桌面,敲回绘蓝的注意力。
“她就是你口中的快乐公主?”
“是她。肴到她,你有没有觉得精神振奋?”笑了,他把她的话牢记。
“有!我懂了,就足不相干的人微笑也会让人兴奋。”
“令人……你很快乐?”是吧!枷锁尽除,还他一个自由身。
“不,我强颜欢笑,我并不如自以为的快乐。”他实说。解除婚约,他的心仍然不自由。
这是否代表,离开她,他的心开始有了不舍?如果是,那她还有何不甘?一年付出换来他的不舍,够本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很快乐,非常快乐。”
“不懂。”眉峰皱起,为了预见的别离,她快乐?他的心为她的话不舒服。
“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是你主动,没半分勉强,而且,今天是我们结婚周年庆,我本以为要孤独度过,可是你来了。”笑印在脸上,没有褪去,两朵红景染上她的脸。
他来了,就在她面前,真真实实的一个人,并非幻影,对她而言,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绘蓝……”这样的她,教他怎把话说出口?尴尬横在他们当中,两人都不说话,他在寻找合宜的开头,她则沉醉在自以为是的幸福里。
咖啡送来,啜一口。“焦了!”又是同声同气。语毕,两人都笑开。
“说吧!继续我们上次未竟的话题。”绘蓝从梦中清醒,率先提议。
“我和季昀谈过,想在六月中举办婚礼。”一口气说完,他再接不下。
是他提出结婚的还是季昀……有差别吗?他们要结婚了才是重点。垂头,咬住下唇,再抬头,脸上挂上两串泪,她笑得好虚伪,“有一种人的爱情很固执,他的爱情不能被拒绝、不能被断阻,你就是那种人,恭喜你们。”
“绘蓝,我……”
“你嬴了,你的坚持让我屈服,也赢得我的祝福,我祝你们琴瑟合鸣,白首偕老。”端起咖啡,碰碰他的杯子,她把满杯焦苦吞下肚。
他估对了,她会含泪祝福。“我很抱歉。”
“该抱歉的人是我,我不该插入你们当中。”笑着,笑着,她手中没有一面镜子照出自已的面容,不知道她的笑比哭更扯人心肺。
黎儇忍无可忍,坐到她身旁,用混纸巾一遍遍抹去她脸上的浓妆。
“你不适合化妆,好好的一个人在脸上涂油漆,你以为好看吗?”
拭去她的保护色,原形让他大惊,这是她吗?腊黄的皮肤,掩不住的憔悴,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把绘蓝拥进怀里,从未经历过的心痛在此刻袭击了他。
“我但愿自己长得漂亮些,让我更得人心,说不定五年前初相识,你就会为我惊艳、为我倾心。”可惜,五年前她没在他心湖投下影子,五年后,她仍要失去他。
“绘蓝,对不起……”她的厚爱他无法回报,他是个重承诺的男人,他不会允许自已变心、北目信。
“你们结婚后会不会想生个女娃娃?”靠在他怀里,她不想起来,就这样赖着吧!多赖一分钟,多温习一分他的温柔。
“扬扬想要个弟弟。”
“弟弟哦……也好,弟弟一定会跟你一样帅。”她漫应。
“绘蓝,以后……”
这么快,才一下下他就要提“以后”了?是啊!一旦决定结婚,他有好多事要忙呢!坐直身体,她从包包里把牛皮纸袋抽出来,递到他胸前。
“名字我已经签好,你签一签拿到法院公证,我们就不再是夫妻。”她打开笔盖,将蓝笔交给他。
接过笔,不想签字的意念在他胸间扩大。
“快签吧!我累了,好想休息。”喝口咖啡,再多的咖啡都阻止不了癌细胞的蔓延,它们正一寸寸侵蚀她的体力和生命。
眉皱,黎儇快速在纸上落字,把证书塞回牛皮纸袋。“签好了,我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头一次,他像缩壳蜗牛,以为不提,这件事情就不算数。
“这是你的公寓钥匙,还给你。”
“钥匙给我,你等一下怎么回家?”
家?她在台湾本就没家。“我搬到旅馆去了。”
“为什么要搬?我没有赶你,那个房子我马上要人过户到你名下,如果你不喜欢那边的装潢,我找设计师……”
“我要回美国。”她轻轻地挡住他的话。
“回美国?为什么?”
“我在美国长大,那里有我的朋友,和熟悉的生活环境。”
“你在台湾住一年了,难道还没熟悉?要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对不起。”笑着摇头,她没办法面对他和季昀的婚姻。
他懂了,再留,对她是残忍并非仁慈。
“回美国,你要住哪里?”
“我父亲留给我一栋房子,你去过的,记不记得?”那个房子里,有她最美的回忆,父亲、母亲、童年、还有那个没有结局的单恋。
“我知道,我到美国一定去找你。”
“别来了。”徒增遗憾罢。让她安安静静死去,让她安安静静遗忘。
“你的人生还很长,终有一天,你会忘记我,你会爱上一个值得的男人。时间是最好的伤口愈合剂,不管是对心理或身体创伤。”
“不会了……除了你,再也不会……”时间太少,助不了她的愈合。
“固执!”轻敲她的额头,他不肯将她排除在心情之外,一如她对他。
“假设我告诉你,我只能再活一年,你肯不肯让你的婚事再延上一年?”
“绘蓝,这对我们不会有帮助。”锁了眉,他拒绝回答。 她懂,她的爱已经浪费他们一整年,再延迟,对他、对扬扬、对季昀都不公平。
拭去泪,她浅浅笑着,“问你个问题好吗?”
“你说。”他选择对她残酷,虽然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