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头,她在候补选手的第一个空格写入他的名字,下面是另外几个同学,在隔了数栏后,将自己放于最后。
她连名字也不想和他有所接触。
***
“班长!快站起来啊,”
“班长!接力棒在那里,快捡起来跑啊!”
“班长加油!”
“班长——”。
徐又伶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加油声和叫喊,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很低,低到像是一只蚂蚁或蟑螂那种在地上爬的角度。
又是一个人跑过她的身旁,急促的脚步声从砖红色跑道震撼进她的胸口,刺眼的阳光让她看不清前头的景物,只感到晕眩。
她是怎么了?
对了,早上的时候,有两个女生告诉她,说她们生理期来了,腹痛无法激烈跑步,因体育股长是男孩子,她们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来求助她。她很快地从候补名单里挑选两人接替。
接着一整个早上的竞赛,因为她没有参加任何项目,所以负责杂务。
订便当、买饮料,提醒选手该出场的时间……运动会,虽然她认为是学校强迫予学生的例行公事,不过反正就这么一天。
到了闭幕前的大队接力,又有人因为之前赛程扭伤脚,所以不能出场。
想再去找替补,却发现剩下的同学都不在座位上头。广播一遍又一遍响起,大赛就要开始,怎么办?怎么办?
在同学的要求下,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她被排在第十三棒,他们说不是很重要的位置,但她从没练习过,根本没有所谓默契,该怎么跑?要如何跑?她表面镇静,恶补其他人的解说,心里的不安却根本难以压制。
棒次很快地轮到她,她绑着蓝色头巾,站在跑道上等着同样是蓝色头巾的队友交棒给她。
助跑,接棒,冲刺,银灰色的棒子握在颤抖的掌心里,那感觉几乎让她脚软,她只是追着跑在前方的背影,深怕自己让那距离扩大,更恐后面会有人冲越过她。
下腹部隐隐作痛着,她双手冰凉,嘴唇泛白。
快到了!快到了!跑半圈而已!看到地上的白线,就表示下一棒在前面等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助跑区的二十公尺范围,只是在看到前方站着等待的接棒人时呆了下,就这么一瞬间的分神,她跌倒了。
膝盖上传来阵阵疼痛,腹部更有如尖针扎入,她四肢因过于紧张而极度僵硬,望着滚向水沟盖的接力棒,闪光刺痛她的眸。
她跑不动……她跑不动……她真的跑不动!
一抹黑影替她遮掩住泌出眼角的泪水,她昂头一望,是林熙然。
他绑着和她相同的蓝色头巾,奔近她身边弯腰捡起接力棒,察觉她的目光,他轻轻喘气地说了句:“班长,不要哭。”
然后,他起跑。
没有如少女漫画里面忽然变身成英雄,也没有神勇地像子弹或火箭冲射而出,但他就是跑了。
用那比一百公尺二十秒再快一点点的速度努力交错双腿,蓝颜色的头带左右飘扬,看得出来他很尽力。
她瞪着他的背影,那来去残留的风痕不知觉地拭掉她的泪。她从没仔细留意他讲话的语调,只是那瞬间,她感受到这个根本被她瞧不起、甚至没有放在眼里过的同学,在她难过的时候,那么温柔不吝啬地给与安慰。
后来她偶尔想起,才察觉到,这个意外,或许是他和她同班一年半以来第一次开口叫她班长也说不定。
没能看到他跑完全程,老师就把她带到保健室。
“同学,你有贫血的现象喔,月事来的时候,还是不要勉强此较好。”身体是很诚实的,尤其这种正在发育的青春期,初潮还没有稳定的时候。
赛跑的人数不够不行,说出来只会变成困扰,她不喜欢那样。徐又伶垂首,交握由困已清冷指尖,忍着那比膝盖破皮更强烈的腹痛,不发一语。
保健室老师想她大概个性倔强,所以不肯示弱。老练地包扎好了伤口,又和善叮咛些女孩子应该注意的事情,而后由于有其它状况便离开处理,只留她一个人坐在病床上。
听着外头代表就要结束的欢呼声,她却感觉好恐慌。
他们班是最后一名吧?怎么办?他们一定会认为都是她害的!
早知道她就像其他女同学一样说生理痛就好了,管什么会困扰,管什么人数不够!为什么当班长要莫名地多一份责任感?她本来就该旁观不要参加的……
她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摔跤……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班长?”
温温的声音缓慢地踱近,让她埋进手里的脸抬了起来。
林熙然头上还绑着蓝色长布条,白色运动衫尽是汗渍,面颊潮红,大概是才跑完就到保健室来找她了。
他伸出手,递给她的是一块温热的湿毛巾。
“我刚刚在走廊上碰到保健老师,她要我弄条温毛巾给你,说是敷在肚子上会比较舒服。”没有任何多馀的意思,他甚至没想她明明是膝盖擦伤为什么会肚子痛,只是因为担心同学的身体情形,非常单纯地照着老师的话去做。
然而,他挂在唇边那抹淡淡的笑容,却让本来就感觉很挫折的她难堪不已!
胀红着脸,她堆积在胸腔的郁闷和耻窘一股脑儿地爆开!
打掉他友善的温湿巾,她几乎是忿怒地道:“你!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在全校师生面前跌了个狗吃屎,很好笑吗?要不是因为你突然站在跑道上,变成我的下一棒,我又怎么会吓一跳?又怎么会分神绊倒?你速度这么慢还敢上场?你知不知道我念小学的弟妹都跑得比你还快?就算其他人跑得再努力也会被你搞砸,像你这么没用,只会拖累全班、拖累大家,你为什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激动忿忿地大声骂完,她撇过头去,看也不看他。虽然明知他一定也是和自己相同,遭赶鸭子上架,但她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暴躁情绪,气得握拳轻抖,眼眶发红。
林熙然似是被她突发的无名火弄得愣住了,伫立在原地停顿须臾,慢慢地蹲下身捡起沾染灰尘的白巾,没有表达任何反驳或其它,安静地走了出去。
徐又伶一刹那猛地启唇想讲些什么,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仍是半个字也没出口。
这是她的迁怒。
她非常明白,林熙然什么也没做错,会摔伤是她自己不小心,他只是倒楣当了她的出气桶而已。
“什么嘛……”她闭了闭眼,懊恼地喃喃自语。觉得好烦!好讨厌!简直莫名其妙!搞不懂自已是怎么回事!
“班长……”几个同学窝在门口,小小声地唤着。
在看到徐又伶坐在床缘后,有人朝后面招招手,很快地,全班将近一半的同学都塞进了窄小的保健室里头,空气里顿时弥漫着厚重的汗水味道。
“班长,你没事吧?”一个女生问道。
“你们……”徐又伶看着他们,那么多的同学……是来关心她的吗?
几个人交换眼神,嘿嘿笑了几声,然后站在前面的体育股长从背后拿出一面绿色的旗帜。
“班长,虽然不是冠军,不过大家都还是很努力了!”体育股长块头高壮,却傻气地笑着,一副邀功的模样。
“我们班有实力嘛!”有人大言不惭地哈哈。
“那是当然!”落后那么多都可以追得回来,真是太强了。
“冠军拿那么多也不好意思啦。”所以就分一点给其它班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