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这个我想……今儿个就、就到此为止,两位别比试、甭比试了,握个手当好朋友吧!是不是呀?大家都是好朋友嘛。”大汉子没来由地流了满额汗,咧着嘴讨好地笑着。
“谁跟你当好朋友啊?!站远点儿吧,老兄!”
“去去!哪边凉快哪边去!”
“咱们九江四海的银枪小红妆大战这位……这位……”
“在下齐吾尔。”那男子笑容加深。
“是!对!要大战这位齐天大圣爷,全场帮你们呐喊助威呢!我全家支持两位!”
齐天大圣爷?!窦德男抿唇忍着笑,跟着心想,自己何时多了个“银枪小红妆”的外号,不过倒比他的顺耳许多。
“阁下用什么兵器?”下颚微扬,她清亮地问。
他微笑,“我不使兵器。”单手对她作个“请”的动作。
窦德男瞥见他双腕各扣着一只玄黑铁套,阳光下反射出沉静的锐光。
“你只有护腕,银枪无眼,恐怕要受伤。”不知怎地,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她嘴角往上,回给他一个真诚的笑。
“那就只能请姑娘点到即止了。”
“小心。”她出声提点,膝不动,手中银枪向前打出。
“赐教。”齐吾尔下半身亦不动如山,下颚微往后仰,双掌一前一后夹住直逼胸口的银怆头。
窦德男顿感一股浑厚的力道贯入银枪前段,遇敌手了!她心中一乐,双手在银枪后段旋个八字腕,以巧劲逼开他的掌心,跟着划出三记小缠枪,旋转动作敏捷自如,快如龙腾。
接着一连串快打,双方迅雷不及掩耳的进攻防御,你来我往,挡回攻去。
银枪扎、拦、抡、架、点、绞、抛等二十几种打法皆尽祭出,她打得快捷惊人,他则挡得妙如巅毫,一旁观象却是眼花撩乱,连大气也不敢喘。
此时──
“看枪!”震动不已的银枪头猛地朝定点扎去,斗到酣处,她刺向他肚腹,后者并未及时架开,眼见尖锐枪头就要伤中他的身体──
见状,在场众人齐声惊呼。
然出劲太强,她收不住势子上这电光石火之间,眨眼便逝,窦德男心慌而紧,脑中竟闪过浓浓歉疚。
突然“锵”地一响,他腹部微捺,铁腕贴着银枪枪头瞬间划过,快速的摩擦激起火花。
低呼一声,枪头已然走偏,她反应迅捷,顺势来个抛接枪,银辉在空中划出半弧,她右手握在枪身前段,进一步往他喉间扎去。
所有动作在瞬间定静下来。
好静。
静得连在湖上飞翔的鸟儿都感觉到怪异的气氛,飞得远远的不来盘桓。围观的人,包括卖艺的胖汉子、瘦汉子和大汉子,每张嘴都张得老大说不出话来,每个都看得瞠目结舌。
银枪头点住齐吾尔咽喉,只差几厘就能刺穿他,而他的右掌成爪,一招锁喉扣,稳稳捺在她同样脆弱的颈上。
谁赢谁输?!似乎很难定断。
“我会在你颈上剌出一个窟窿。”她近瞧着他,发现他微鬈的发在阳光下带着深蓝色泽。
他目光深邃,淡淡笑着。“你赢了。”
“呃?”窦德男怔了怔,没料到他会同意她的说法。
她心里清楚,在抛接银枪跟着刺向他咽喉之前,他已快她毫厘叩住她的颈子,若他立即运劲锁扣,她即使刺出银枪,枪头亦是软弱无力,极易闪避。
移开银枪,她仍定定地望着他,咽喉细腻的肌肤感觉到他的指温,她双颊一热,正要退开之际,
“打我五妹?!我跟你拚了!”
“打我五姊?!我跟你没完!”
左右后方同时传来叫喊,众人“咦”的一声,头顶黑影掠过,就见两个小姑娘飞窜而来,一个擎刀在手,一个两手挥动八角铜锤,尚未落地,刀与锤已纷纷指向齐吾尔。
“阿紫!金宝儿!”来的正是九汪四海镖局的窦四和窦六。窦德男惊愕大嚷,身子却被一股力量挤了出来,定身回望,自家姊妹已和男子斗在一块。
“等等,是误会!别打了!你们听我说呀!”
谁听她呀?!有架堪打直须打,莫待无架没得打,况且……还有这么多九江的父老兄弟姊妹在旁呐喊助威,岂能失面子?!
窦盼紫和小金宝卯足劲抢攻,刀与锤皆走刚猛路子,一个抢上三路,另一个攻下盘,原拟定要他重心不稳,跌跤出丑,没想到这个身披皮毛、脚踏皮靴的男子还真有两把刷子,招式不俗哩!
“老天……”大汉子瘫在地上傻楞楞地瞧着,想不出方法阻挡。
“怎么办?”瘦汉子掉过头,无辜地问着胖汉子。
后者皱皱眉又耸耸肩,“能怎么办?拿着铜锣收钱吧。”今天一赚,也够个把月花用了。
※ ※ ※
九江大街珍香楼楼上
“喝!我──阿爹请客!甭客气。”小金宝将两柄八角铜锤插在后腰,捧着酒瓮笑嘻嘻地挨到一男子身边。“你了不起,齐吾尔,会打架也会喝酒,我阿爹就喜欢这样的汉子,呵呵呵……因为他自己就是。”她毫不秀气地打个酒嗝。
“阿宝,你喝太多了,等会儿回家云姨要骂人的。”窦德男拉拉么妹衣角,视线和男子接个正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眼中金泽微微跳动。
没来由地,方寸一促,她回以浅笑。
“她才喝了三坛竹叶青,不多不多,跟上回十六坛一一锅头比起来还差得远。阿男,你让她喝个痛快吧,今天是结交英雄好汉的日子,无酒不欢。”窦盼紫举起酒杯敬齐吾尔,“不好意思了,我和金宝儿误会你,以为你欺负咱们家老五,才会劈头就打,呵呵呵……不过你的功夫真的好哇,我敬你一杯。”她爽快地仰首饮尽。
“在下也误会窦五姑娘了。”适才已互报姓名,他知道那银枪小红妆名唤德男,小名阿男,真是个奇特女子。
在一旁吃得唏哩呼噜的大汉子忽地抬起头,口齿不清地道:“可不是?!族、族──”他硬生生把下头那个字给咽回去,“嗯……主要是你们双方误会过来又误会过去,我们三兄弟只能在一边儿干瞪眼,心里都不知有多着急!”
架打完了,误会才解开。
窦德男和卖艺的大汉子们早已认得,今天会去闹场子,其实是想搞些噱头,让围观的人多出些赏银。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作不打不相识。”齐吾尔微笑,目光扫过窦家三个姑娘,最后停驻在窦德男脸上。
她和孪生姊姊盼紫的五官长得颇像,身形亦十分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至少他是这么觉得。
“说得好!”小金宝拍拍手,整个脸蛋泛着红晕。“呵呵,咱们不打不相识……咦!五姊,你今天怎么特别安静,都不说话?”
窦德男没喝多少酒,脸蛋却也醺红了。“有你和阿紫在,还轮得到我开口吗?”
“呵呵……”小金宝搔搔头,笑得眼睛眯成弯弯的弧线。
“我敬你。”齐吾尔忽地举起酒杯对住窦德男,温和地道:“算是赔罪。”
“你──”她怔了怔,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与他对饮。
这一顿酒饭气氛炒得很热,窦家三名姑娘都是落落大方、不拘小节的脾性,尤其是盼紫和小金宝,两、三下就跟人称兄道弟了,才不管对方的身分是高是低、是贵是贫,反正有酒量、有酒胆的便是汉子。
直到天边染上霞红,金色余光照进珍香楼,一桌子人才散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