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范晓仁叽哩呱啦地猛吐槽。“他们也奇怪,从小名列前茅的心肝宝贝,怎么上了高中后成绩竟然沦落到二、三十名去了。”
之音受不了这种低层次对话,没辙地起身迈向华丽舞池,小小抒发一下舞后魅力。
“小姐,你的巧克力冰沙。”服务小生优雅上前。
晓淑这才抬眼,渴望地捧着丰盛拥挤的长杯,专心地一小匙一小匙细细挖食。
她对这一切的奢靡绚烂没兴趣,对周遭的名流及话题也没兴趣,对名酒名烟精纯药物都没兴趣。在她的世界里,头条大事就是课业压力,以及巧克力冰沙和奶油洒上榛果碎粒。
希安怔然发觉,自己竟从不晓得这甜腻的冰品看起来会如此美味。
“我爸昨天有空就拚命打电话来安抚她,但她一拗起来,谁都拿她没办法。”他还真同情老爸,哄这宝贝女儿哄了半天,最后竟遭她一句泣嚷“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而被挂电话,彻底绝交。
哈哈,干得好,算是替他向老爸报了禁足之仇。
“我爸没辙啦,就命令我陪她出门散散心啦、听听音乐会什么的。我刚才本来想把她载到音乐厅就自己飙过来找你们,可是这小猪硬是要跟,死黏着不放。”
结果不出所料吧,谁看了她都嫌碍眼。
“刚上高中,难免会不适应。”希安语出惊人,连他自己都诧异这句轻喃竟会出自他的口。
“是啊,我当年也是这样。”
“可能是你还没抓到读书的方法。”
众人纷纷附和,一同放胆鼓励,以大学生的过来人身分热心指导。
“就算你目前成绩不理想,好歹也还是在一所好学校里。”
“而且你的学校集结了多少国中名列前茅的资优生,你现在等于是跟一群各地来的第一名竞争。”
“所以我看你还是满不错的嘛。”
范老哥目瞪口呆。他家这只小猪怎么这么广受青睐?
“如果还是觉得念得很吃力,我可以帮你找合适的家教。”希安柔声建议,诚心与她一道分担这项人生关卡。“我们系上有些女同学正好打算走教育的路——”
“再摆臭脸,就滚出去。”
一句尖刻的低吟,划破温馨的气氛,连正好香汗淋漓劲舞回来的之音都为之一慑。
每一双眼睛戒慎转向一直在孤绝冥想中的维祈。只见他仍旧张腿瘫坐沙发内,左臂仍旧长长地搁在椅背上,右手仍旧晃荡盛着冰块加酒的水晶杯。但是,眼神煞冷,令人神经紧绷。
晓淑却不是。她不可置信地呆望他,还没想到要不要害怕。
她打从出生就可爱得令人心头融化,被所有的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大。从没人对她说过重话,她始终在轻声细语的优渥环境中成长。她不知道什么叫恶毒,什么叫挫折。那些对她来说,只是理性上的字义了解与想像。她的世界是水晶打造的精致鸟笼,没有见过李维祈这般粗暴的生物。
“我没有摆臭脸。”
她的娇声更正,使得大伙又是一阵错愕。真是够胆哪……
“你不爽是你个人的事,但是你让这里的人也被你弄得很不爽,就最好快点滚出去。”
范晓仁见状不妙,赶紧拉起妹妹,急急窃语,“猪,我们先离开。”
“为什么?”哥好奇怪,在慌什么?“我还在跟这个人讲话。”
“下次再讲啦!”她到底有没有神经啊?!“现在先跟我——”
“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维祈巍然伫立她跟前,魁伟睥睨正在环形沙发中拉扯的两兄妹。晓淑这才愕然发现,他的高大雄健远在她想像之上。
一股不耐烦的逼迫感,使得她周身空气变得异常稀薄,呼吸有些困难。
“我只是想声明,我没有要搞坏大家气氛的意思。”
“你已经搞坏了。”
她怎么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搞坏的?”
“从你一踏进这里。”
她不懂,为什么这个人敌意这么重?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他吗?她正想虚心请教,整个人却自左臂被霍然吊起,双腿踮不着地。
“出去。”
“维祈?!”众人大惊。他真的就这样大步把人拎出场外!
偌大的炫丽舞池,熟舞狂欢的喧嚣男女们都识相地闪开,没兴趣招惹麻烦,夜店的服务人员也知道这号人物惹不得,俐落让路,视若无睹,同时急打暗号,知会上头尽快出面安抚。
李维祈拖她出去的沿路,直到门外,都引来高度瞩目。他本身就已是惹人聚焦的传奇,现在又摆出这种掳人勒赎的行径,外加他挟持的又是个与此处气味不合的白净少女,立刻撩人暧昧遐想,哨音狼嗥四处高扬。
“维祈,等一下!”范家老哥急急迫往远处幽僻大道的自家轿车门边。“维祈!”
“钥匙。”
“维祈,我不能走。”
“那你妹怎么办?”
她全然听不清他们压低的嘀咕争执,她只觉得先前的隐约不适开始变严重,头昏,而且有点想吐,但她明明没吃什么……
小人儿软趴趴地被壮硕臂弯牢牢拥着,任由她瘫伏在厚实的胸膛上虚喘。奇怪,为什么出来后才发觉自己愈来愈不舒服?
“我事先都已经跟你讲了,我必须跟之音谈谈。”范晓仁一面艰困申诉,一面掏出车钥匙。
“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该好好照顾你妹。”他一句冷吟,比一把寒刀捅得还深还利。“她才几岁,你居然把她带进那种场合里。”
冤枉啊!“是她死黏着我不放!”他又有什么办法?
“那你也该早点发觉她状况不对,尽快带她离开,而不是在那里拚命数落她,来制造笑话,为你自己争取目光。”
“她怎么了?”怪怪的。
妈的!要不是他怀里正支撑个发冷发颤的小小娇躯,他真会一拳打碎这混帐哥哥的下颚。
“范晓仁,如果你还想再踏进这圈子里面混,就永远都别再带你妹到这种地方来。”里面不知有多少人在嗑药抽大麻,空气中弥漫着微量毒品,点点滴滴渗人人心。“她完全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从你带她进来后就愈来愈恍惚。要是再慢两步拖她出来,你恐怕就得去医院急诊处照顾你妹!”
“那……现在怎么办?”拜托千万别把事情搞大,否则老爸会要了他的命。“她还好吧?”
维祈咬牙,闭目长叹。为了目前瘫在他怀里半死不活的弃儿,他不能不忍。
“总而言之,你还是不想载她回家?”
嗯,这点他很坚持。“我好不容易才碰到之音,不趁现在跟她谈,下回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到她。”
“滚!”维祈狠手扫掠晓仁手中的钥匙。“要去就去!”
真不愧是血性汉子好兄弟!“那我妹就麻烦你载回去啰。我会打电话通知山区警卫放行,家里的菲佣我也会联络好,你把人交给她就可以。喔,对了,如果时间太晚了你想住下也没关系,我妈不会介意。”
妈根本什么都不屑介意,自由得很。
范公子欣然摆手,雀跃而去,追寻他轰轰烈烈的青春恋曲。
维祈瘫坐在范家的VOLVO驾驶座上,仰头闭目,调节差点逆冲的气血。沉静的小人儿被他放在邻座,横身倒躺在他大腿上,娇颜惨白,满头虚汗。
他按下所有车窗。空旷的深夜都市一隅,凉风长长袭来,吹进夜的气息。
好静。
不过是一条大街的转角距离,此处却全无之前的糜烂喧闹。盏盏昏黄街灯,像一轮圆月的旅途,延伸消失在都市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