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下门铃。“叮咚”。
维坚一打开门,她就宛如一只迎战的母狮般,毫不迟疑地跨向前去。
“你现在到底又在要什么把戏?”她开门见山地说。
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让维坚觉得好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眼人不说暗话,你少在那里跟我装疯卖傻!”她气呼呼地说。
维坚挑了一张舒适的沙发,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何不直说?”他态度从容地说。
他一副自在的神情,更显出她的焦躁跟没有把握,反倒让她更加生气。
“好!我就直说。你挂在画廊展示的那幅画是什么意思?”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
“你指的是……‘慈母玛莉亚’?”他态度依旧镇定。
“废话!”她粗鲁地说。
“你不喜欢那幅画?”他反问。
小湄不耐烦地双手插腰。“我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有权力这样做!你知道吗?你已经严重地干扰到我和绍华原本平静的生活了!我要求你立刻打电话告诉他们,把那幅画拿下来!”
维坚的反应是摇头拒绝。“我做不到。”
“是做不到还是不愿意做?”她恼怒道。
“除非奇迹发生,否则我打算将那幅画放在那里展示一辈子。”他的眼神闪耀着一股异样的光芒。
“奇迹?什么奇迹?”她皱着眉头问。
“奇迹就是——你愿意嫁给我。”他的眼睛紧紧抓住她的视线,有着前所未见的诚恳。
小湄整个人完全愣住,想要从他脸上发掘出一丁点恶作剧的表情,可是他掩饰得太好,小湄无法找到任何破绽。
“你……你别开玩笑了!”她表情僵硬地说。
“我像在开玩笑吗?”维坚的表情非常严肃。
小湄不自觉的紧咬着下嘴唇,直到破皮、尝到血的滋味。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
维坚深呼吸一口气。“理由很简单,因为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他坦率道。
他的陈述让小湄突然一阵大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不会吧?都过了六年,你才发现你爱我?请问是因为绍华的存在,你才发现自己爱上了我吗?”她的口气带着明显的挑衅。
她的不信任伤害了他,可是他不能抱怨,更不能退缩,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够重新赢回她信任的方式。
“早在六年前我就爱上你了,可是我没有勇气再一次忍受失去心爱的人的痛苦。还记得那个小男孩的故事吗?或许聪明如你,早就猜想到那个受了诅咒的小男孩就是我。在我的生命中,已经有两个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女人为我而死,我无法忍受相同的事情继续在你的身上得到印证。如果让你避免厄运的方式是伤害你,让你恨我、离开我,我愿意这么做。”他冷静地陈述着,唯有颤抖的双手泄漏出内心的激动。
“你离开了之后,我抛下原本就不属于我的一切,到世界各地靠打零工过生活,并同时开始认真学习绘画,于是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从此过着外表光鲜、内心空虚的双重生活。你知道吗?自从你离开了以后,我没有一天忘记你,无论我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在心里面我多希望你能陪在我身旁,与我分享所有的一切,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真的无法再面对相同的事情在你身上发生。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彻彻底底的崩溃。”
他流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接着说,“这一次来台湾,我根本不敢妄想还能再次见到你,然而我们终究逃不过上帝的安排,再次相遇,更让我知道绍华的存在。小湄,我已经厌倦不断地逃避,不断地伤害你也伤害自己,如果我们最终逃不过上帝所安排的命运,你愿意再次接纳我吗?接受这一个不被祝福的灵魂?”他的眼睛因泪水而湿润,却倔强得不肯轻易宣泄出来。
他赤裸裸的自白让一旁的小湄落泪,她知道这番自我剖析对维坚本身而言有多困难,但是为了她,他竟然做到了。
她缓缓靠近他,紧紧地拥抱他。她的拥抱是唯一支持他的力量,他像是个小孩子般在她胸前痛哭失声,为了从未见过的母亲、为了曾经失去的爱人、为了不曾拥有过的父爱,也为了那个一直驻在他心里面的小男孩。或许那些记忆中的鬼魂,都该在这一刻被释放,得到安息。
“小湄,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我、这样的命运吗?”他的声音沙哑。
小湄用力地点头。“早在六年前我就告诉过你,只要能和你长相厮守,不论是上天堂或是下地狱,我都不在乎。”
维坚亲吻着她泪湿的脸颊。“请你不要放弃我,一辈子也不要离开我!”他的声音如此绝望,她的爱情是他唯一的救赎。
“不会!我一辈子再也不会离开你,不论你如何赶我走、如何中伤我,我也绝不会离开你。因为我是这么、这么的爱你!”她的声音颤抖着。
当晚,小湄一直守在他身旁,他们温柔地亲吻,温柔地爱抚,温柔地做爱,相互述说着六年来漫长的思念,直到他们在彼此的怀里睡着。
尾声
一星期后——
当他们终于尽释前嫌之后,维坚就开始一刻不停地着手策划婚礼。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湄心中有好多的感激。但是她心里更害怕,害怕她拜托苏院长帮她邀请的贵宾,最后还是决定不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距离婚礼开始只剩十分钟的时间,小湄如坐针毡,不停地打开门偷瞄着外面的宾客。“怎么办……”她担心地喃喃自语。
“你到底是在等谁啊?”蓝馨看着她不停地走来走去,也跟着着急起来。
“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她频频擦拭不断由额头冒出来的汗。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卖关子。”她翻一翻白眼。
不久,有人敲着房门,小湄紧张地冲过去开门。
“很抱歉!路上塞车,让你久等了。”门口站着是一位年约六十、脸孔慈祥的白发老人。
小湄一看到他,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虽然他们彼此未曾谋面,但是那一双和维坚如出一辙的双眼,是她绝不会认错的。
“谢谢您愿意过来。”她原本紧绷的表情总算松懈下来。
一旁的蓝馨起先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看见了那双和维坚如出一辙的眼睛,她仿佛了解到什么。
“兰馨,这位是维坚的父亲。”她回过头对蓝馨介绍。
“伯父,您好。”蓝馨决定把时间留给小湄。“你们聊聊,我先出去招待客人。”她说完便走了出去。
“我心里一直好担心,怕您最后不来了!”她又哭又笑。
林父一双刚毅的眼神中,流露着些许哀伤。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生活在对维坚的愧疚当中,我也知道他到现在还在恨我。唉!”他突然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资格参加你们的婚礼。”他挂在嘴角的笑容是那么的落寞,整个肩膀也仿佛战败的公鸡般垂下来。
他的自责让小湄心生不忍。
“您愿意尝试让维坚重新接纳您吗?”这是她目前最想问的问题。
林父的眼睛掠过一丝期盼,可是又随即黯沉了下来。
“自从他一天天的长大开始,我就越来越能够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伤害。可是时间一久,即使我真心想要弥补我们之间的嫌隙,我也越来越手足无措,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怎么付出我的关心,而无形之中,我们之间的鸿沟也越来越宽、越来越深,最后我只能像个懦夫般的逃到美国。现在,我只求他过得幸福快乐,至于他原不原谅我……”他轻轻牵动嘴角。“我已经不敢再奢求了。”或许这样最好,就让他这个带罪的灵魂,一个人寂寞地去见天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