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无言。虽然他俩只以短短数语道出始末,但他们深刻地体会到那种找不到今生何往的茫惑。对于他们的用心良苦,他们报以沉默。
水仙此时忽然十分感谢孟婆够尽职,没让她漏喝孟婆汤,放轻声量,她又问:“那你们自记起来时就开始寻找他们的下落了?”
“我们凭直觉审视每个擦肩而过的人,他们的气质独一无二,即使形体改变了,气质仍然独特。我们先找到咏君,你们可能没法想像那情形。”
“不是咏君被困火场中而你救了她吗?”
“不!事实上是她自己跑进火场,我只是硬将失神的她拉出来罢了。”
水仙倒抽一口气,“咏君跑去扑火?”
“前世的记忆混淆了今生,就会发生这种冲突,我拉住她时她拚命挣扎要进去,恍惚的灵魂一直喊:‘问生,问生在火里,我要去陪他!’而当我将她拉出来后,她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这种毁灭性的爱,是福是祸?!千年的执着,虽然浪漫,但背后却有更多辛酸呐!
“难怪阿官从没对任何女人动心过,原来心早在别人身上了。”明白原委,令曾珀惠更心疼大儿子的遭遇,“喂!孩子的爸,你看我们会不会演得太过火了?万一他省悟到我们在演戏,反过来不认我们,给我们来个假戏真做怎么办?”
“不怕!”拍胸脯猛保证的又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显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万一页有万一,你们也来个万一,什么装病啦!意外啦!狠点的来招诈死,包准哭得哥悔不当初,重新认祖归宗。”
这回不止水仙,连钟家二老都开口合叱,“你闭嘴!”
纪倩呵呵娇笑,青春却苍白的容颜洋溢着羡慕;凝望她的柏佑,除了那抹熟悉的心疼之外,更涌起许多陌生的期盼。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们也能组织一个家庭,膝边围绕着他们的孩子,让同样飞扬的笑声满溢家中,那该有多好,不再有过去,只有未来——悄悄地搂紧她,尽管梦都脆弱难圆,他还是忍不住希望能与她共度他这一生,幸福美满地共度!
***
“黄局长,谢谢你特别通融,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哪的话!难得我们能为你们作见证,总算这向来只有警察和罪犯出入的地方也有件喜事,认真讲起来还是我们沾了光。”他热心地和咏君握手,“恭喜你们。”
“是啊!恭喜你们了,小俩口要恩爱哟!”其余在场警员也奉上祝福,温馨的场面令达官暂忘了杂陈心中的事。
“对于侦讯室内被毁坏的东西,我会订制一套还给你们。”握住黄局长的手,他的笑容亦是真诚,“谢谢你。”
“客气什么?有空一块过来找我,让内人也认识你,届时我们一定端上拿手好菜招呼。”
达官颔首,转向身旁的男人,“也谢谢你们。”
“真要谢我就好好珍惜,别让我听见闹离婚的消息。”柏佑的话,是祝福,也是警告,“希望你明白送到你眼前的是怎样的梦。”
达官不知他们是否知道这个婚姻只是权宜所致,连他这新郎都还是事后才知他已婚,这么匆促为势所逼的婚姻,他实在没把握能否长久,纵使他有心珍惜。
“先生。”
一双蕴着泪雾的眼蓦然撞入视野。
“请你记住,我的名字叫纪倩。”
仿佛被触及什么,达官愕了下,这种辛酸又卑微的请求如此熟悉,恍似来自某个记忆中曾存在过的人……“那我们告辞了。”
咏君的声音惊醒他莫名的思绪,留下不解的一瞥,他跟着妻子离去。
柏佑强迫自己调开停驻在未婚妻脸上的眼神,却依然被她遥盼目送的神情所伤。
“黄局长,谢谢你,你的戏演得不差。”
“这种阵仗我还是第一回碰到,幸好应付得来。你还是不肯透露怎么弄到这批毒品吗?”
“我们讲明,你替我演出戏,我替你弄到这批海洛因,引黑帮内哄自残,你获得扫黑升级的机会,我完成我的事,至于其他就不用多问。”柏佑撤下和善,铿锵几语,既冷且峻。
黄局长一直猜不透这人的用意,凑合一对新人有什么好处?竟让他不惜以市价数千万的毒品为条件,他的神秘令他好奇,虽没耳闻过道上有这号人物,但他肯定非常人。
“我们走吧!戏散场了。”
“是啊!”纪倩仍呆呆直望前方,分不清盘踞脑际的是放心抑或担心,“戏——散场了。”
***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讲话,任空寂徘徊直到她发现路景已脱离市区为止。
“你要上哪?不去饭店吗?”
“你想经过这次之后,我还敢住饭店吗?”达官打趣而问,握着方向盘的手俐落地作圈,车身立即驶出漂亮的弯。“我在市外有置产,只是碍于不方便才暂住饭店。”
台北人买高雄的房子来住?!
“你的房子不会是两个月前买的吧?”
“正解。”达官犹然沉寻那双眸究竟是何人所有,因为熟悉的感觉遥远又模糊,“我怕万一事情拖延有需要短居于此,不料真派上用场。”
“你来高雄的动机是什么?”咏君不由得想了解他,他许多举动都令她费疑猜,她擅作主张伪造证书,他因何不愁?依他刚正的性子是不会认同这场假婚存在的。
“娶你。”
他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令她的心乍漏两拍,他来娶她?只为台北那一面?
“你的顾虑还真周到。”咏君皮笑肉不笑地诘询,“就这么肯定我会嫁给你?”
“你不是已经嫁给我了?”
她乍怒,“这不同,我们的婚姻是假的!”
“只要我不予以否认追究,它就是真的。”达官不波不浪的声音犹如沉淀万年的海石,令她撼摇不得,“而我一辈子只结一次婚。”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会离婚,而你永远是我妻子。”
“你变了。”咏君震惊地睨着他的侧颜,感觉到心绪翻腾,依问生的脾气是不可能接受谎言婚姻,他应该会先提出离婚,或不承认这张证书的,怎么……“你和我相处过?不然怎知道我变了?”达官似笑非笑的模样既狡猾又邪恶,“是你主动嫁给我的,记得吗?”
不对!咏君懊恼地察觉现在主导全局的人已换成他,这令她恐慌,她的原意只是要救他呀!
“只要我尚未入籍,我都不能算是你妻子。”她狼狈地想扳回一城,却教他的朗笑打散了伪装。
“你以为我真的在乎那些吗?”车子猛然停下,他熄火拔下钥匙,以认真的双眼正视她,“早在见面的那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我要你,就算要我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这就是钟达官。”
咏君避开他的注视,竭力想稳住呼吸,无奈仍教胸口的惶惑和悻怒驱走了冷静,“把钥匙还我,我要回去了。”
“害怕了?”达官无法不激她,也无法不气她,究竟要到何时她才能明白死抱着前世的记忆只会磨蚀掉今生的快乐?要到何时她才能抛弃那些褪色的往事?
“老婆,你可能犯了个致命的错,在签下那纸证书之前,你没有考虑清楚你要嫁的是什么样的人,看清楚,我是这样的人。”
一串钥匙自指间滑入裤头,达官眯紧了眼,一句一字地宣告:“想拿到钥匙,除非你脱掉我的裤子。哦!顺便提醒你,这边是未开发山区,连公车都没有,我们没有第二辆交通工具可以离开,另外,我们的房子没有电话,请尽管安心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