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谈了好多我见都没见过的事,还告诉我和娘许多有趣的小故事。你们绝不会相信这世上居然有姑娘向人求婚吧?呵呵,那位客人的嫂子就是这么做,结果赢得他老哥的芳心。不可思议对吧?”
这一回,鸡儿们七嘴八舌地咕咕叫着,模样就像街头巷尾的长舌妇。
“我?我才不敢呢!被你看出来了,老黄。你真聪明!没错,那位客人长得很俊喔,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就连村子里最俊的小耿子都不及他千分之一,而且他是个好人,昨天我差点被那个坏胚子王六给……就是他救了我。”
鸡儿们激动地啼鸣,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
“安心,我没事。谢谢你们的关心。”裴奴蹲下来,把菜叶一根根喂给她多年的好友。“可惜,他今天就会离开了,所以你们可能见不到他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声扑哧轻笑在竹篱外响起,裴奴吓得看向自己后方,才发现滕于岚的身影,自己刚刚和鸡儿们的私密对话全被他听见了吗?他听到自己说话,而且还说他长得多俊俏?裴奴羞窘得想挖个洞钻下去,不知如何是好的慌张后退。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一早醒来散步的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便过来瞧瞧。”他带着歉意凝视着她说。
被他的黑眸锁住而无处可逃的裴奴,不安地绞着双手。
“你生气了吗?”
裴奴低垂着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她吓了一跳,觉得很丢脸,但……对他,她气不起来。这人的笑容里,有种让人不由得宠溺的放肆,让人觉得不论他做了多过分的事,只要有这一笑,就什么都能原谅了。
“还好,那我就安心多了。见你和它们聊得如此愉快,我好生羡慕。总算知道你能说会听,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我还苦恼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我想说的话让你知道。只差没有原地手舞足蹈的比划给你看了。”
一想到他形容的模样,裴奴唇角悄悄浮现了笑意。
“啊,你终于笑了。”
裴奴飞快地以手掩住自己的脸颊,她的笑脸该不会很奇怪吧?因为不常笑,连笑的方法都忘了。但,很快的这个忧虑在滕于岚的下一句话中瓦解。
“笑比不笑更适合你。我差点以为我得是只鸡或是羊呀、豹的,才有这荣幸看到你的笑脸。不要这么吝啬,偶尔也对人笑笑怎么样?我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可爱的笑脸了。”
裴奴摇摇头,困惑得不知该看他好,还是不该看的对。
不曾有人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也不曾有人赞美她或说她可爱,大部分的人都不正眼看她,长久以来除了娘以外,谁也不把她当成人看待。
“我在这边会干扰到你喂鸡吗?”他又温柔地看着她说。
她缓缓地摇头。
“那么请当作我不在这儿,继续喂它们吧。我保证我再也不发出笑声,我只想知道那些鸡儿有什么法宝,能让你对它们开口,等我也学会那法宝,你就会对我开口说话了。”
这回,裴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来,她银铃般的笑声许久不曾在这家中响起了。
听着她的笑声,于岚心想自己这单簧也算得值回票价了。
真是奇妙,他从未对一位初次见面的姑娘有过这样的心情。望着她和鸡儿们交谈时自在开朗的表情,他竟忍不住出声,盼望她的笑脸是对着自己而来,想要多听听她悦耳的话语、喜悦的吟唱。
第一次见到她,未曾闻问芳名就让她溜走时,内心的怅然若失;再次见到她泉涌而上的意外惊喜;以及现在凝视着她就有种无法言喻的平和与宁静,这种种都是他过去不曾在任何一名女子身上所产生的情感,既新鲜又不可思议。
大嫂和大哥在第一次见面时,也曾有过这种在感受吗?
那就不难理解,嫂子为何会冲动得不顾一切把大哥绑架回家,共求连理。
自己虽然不敢绑架这名看来如此脆弱、清纯的姑娘,但他却几乎要把爹爹交代的寻宝任务给丢到脑后,只想着该如何接近、保护这眉眼间有着些许愁、些许涩、些许柔柔女人味的娇弱可人儿。
她不生活在如此贫乏的村子中,埋没自己。
昨夜,谭大娘安排他们主仆两人睡在屋子里仅有的两张床的其中一张时,就曾经这么说过:“小伙子,我见你是位君子,应该不会做什么不轨之事。但我小人在先,若你想对我女儿不轨,我挺着一把不中用的老骨头,也会同你拚命到底。要是真那么想要个人暖床,我老娘奉陪。”
可以想见过去,谭大娘是如何以自己的身子来保护她仅有的掌上明珠,孤女寡母想要在这种荒凉的小村子里求生,必有许多不为外人道的苦。
可是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呢?裴奴一定不曾向她提过自己曾经受到的攻击。就算谭大娘知道了,也很有可能会为了保护裴奴而受伤,甚至送上了一条命。好时,裴奴一定会……不!自己不能坐视一场悲剧的发生。
可是他有何权力介入谭家母女的生命呢?假如他想管,也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比方说,娶她?
于岚愕然地正视自己心中浮现的答案。
自己和她不过见了两次面,从哪儿来的突发奇想,冒出“娶她”的念头?于岚连忙把这想法从脑海中拔除。他现在还没有安定下来,和人共组家庭的想法,他虽然羡慕大哥和大嫂的甜蜜生活,但想到被人束缚在家庭里,他不免要迟疑这个代价未免太昂贵了些。
何况,他并不真正了解这位姑娘,甚至无法令她同自己交谈,这又要怎么建构他理想中的夫妻同心、互爱互谅的家庭呢?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帮助这好心的母女。
于岚告诫自己,想要一段艳情,可以在熟知的男女情事的花娘、舞妓间寻找,但对清纯的谭裴奴出手,就等于要对人家姑娘的一辈子负责,否则和那些无耻之徒霸王硬上弓的行为有何不同?
看来,自己真的该离开这地方了。
※ ※ ※
“三少爷,我把行囊都整理好,可以出发了。”小珞子高兴地拿起两只蓝布包,走到于岚的身边说。
他们一早共同用完早膳后,也到了该向主人道别,上路的时刻了。
于岚从怀中取出一只临夜便准备好的小钱袋,对谭大娘说:“大娘,谢谢您一夜善心的收留。我们主仆二人叨扰您这一夜,真是非常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你收下。”
“你客气什么!出门在外靠的不就是‘朋友’二字,你这些银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旅途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事,有银子在身总比没有来得让人安心。不要跟我见外了!”谭大娘以她瘦弱的身子,发出爽朗的笑说道。
“您真的不愿意收吗?”于岚遗憾地问道。
“不要再说了,我会生气的,小伙子。”谭大娘打量着一望无际的蓝天,昨夜整晚的雨仿佛骗人似的,今儿个竟连片云都不见踪影。“趁天气好,你们快出发吧。
可不要迷路,再闯到我们村子里来。”
“我们会小心的,那么谭大娘——告辞了。”
“喔,顺风、好走!”
挥着手的谭大娘见两名旅人越行越远,喃喃地说:“能没事离开这儿就好了,那么好的一名小伙子,可不要有意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