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烈白了妻子一眼。
“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起码咱们也结褵五十余载了。”
“好啦!好啦!你快说啊!”
月烈夫人简直好奇死了!
“如果我没猜错,她就是前一阵子女扮男装,进京赶考的奇女子──季允泛。”
※※※
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当允泛醒转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从来没见过的 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
她的头隐隐作痛,不只是头,手臂上还有多处擦伤,并且四肢酸疼。
为什么她会受那么多伤?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努力地想要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可 是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月烈夫人走了进来,看见允泛醒了之后,微 笑道:“姑娘,你醒了?”
允泛怔怔地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孔,纵使有满腹疑问,也不知从何问起。那种不着边 际、一无所知的空白,让她恐惧而心慌。
“觉得好点了吗?”月烈夫人从丫鬟手中端来刚熬好的汤药往她口中送,笑咪咪地 问。
咽下苦苦的汤药,允泛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呵呵!这儿是大都城郊,我夫家姓月烈,原是朝廷的宰执,因为我和我家老爷性 喜自然,告老后,就住到这儿来了。对了,姑娘叫什么芳名?府上住哪儿?”
“我叫──”允泛猛地住了口,怎么也接不下去了。
她叫什么?她居然连自己叫什么名字也记不得了!
她痛苦地抱住头。好痛……“怎么了?”月烈夫人忙放下汤药,关心地抚摸她的额 头。吁!幸亏没有发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允泛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同一时间,她的脑海迅速闪过一张俊挺脸孔,她拚命地想记起那张脸孔,也许── 也许他是她所认识的人。
可是那抹影像消失得太快,快得像是一个幻觉。
“好、好,没关系!没关系!”月烈夫人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大夫说 过,你撞伤了头,所以短暂的失忆现象是难免的,以后自然会慢慢恢复。”
这么说起来,这个姑娘连自己为什么会落水的原因也不记得了?
“今儿个一早,我家老爷和我发现你昏倒在河岸上,全身湿淋淋的,好像是被河水 冲上岸来一般,所以,就把你带回来了。”月烈夫人继续喂允泛吃药,一面道:“有件 事情我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告诉你,可是,我想你有知道的权利,希望你听了之后,不 要太激动。”
“好的。”
“大夫说……你流产了。”
允泛瞪大了双眼,道:“流……流产?”
难道──她已经成亲了?
那么,她的丈夫是谁?她又是怎么流掉孩子的?
天哪!她好恨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想不起来!
她若怀了身孕,应该会远离危险的地方,为什么又会失足落水?她不懂!如果不是 月烈夫妇救了她一命,此时此刻,她早已命丧黄泉。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缕极细微的恐惧从心里泛开,使得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她直觉她的落水事件原因并不单纯,因为,她自认并不是个懦弱女子,她是那种即 使遇到挫折,也会咬紧牙关往前走的女人。尽管她不知道过去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 ,她的人生观与本性却不曾因此而改变。
孩子……她抚摸小腹,不由得掉下泪来。
她可以感受到一种……“相思无处寄”的怅然。
孩子的爹一定是她所深爱的男人,否则……什么当她知道流掉了孩子之后,内心充 弥了无以名状的痛苦?
捂着脸,她咬着下唇,低低地啜泣起来。
“别哭!别哭!”月烈夫人拍抚着允泛的背脊,不自觉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唉!实在不该告诉她的,她的身子还很虚弱,怎么承受得了这个打击?都怪她多嘴 。
如果今天换成她遭遇莫名其妙落水、失忆、流掉了孩子,还要面对茫然不可知的过 去及未来,她绝对会比她哭得更凶,也许还会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允泛见到月烈夫人也跟着她一起难过,连忙忍住悲伤,擦干了眼泪。
“对不起……我只是──”她哽咽地想解释什么。
月烈夫人摇摇头,微微笑道:“不用解释,真的,我都了解。”
“谢谢。”
这是她唯一所能说的了。
“别这么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你的身子养好,很多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嗯。”允泛顺从地点点头。
喝完汤药,月烈夫人将瓷碗交给丫鬟。
“再睡一下吧!你需要好好的静养。我到大厅去了,有什么事情,让小青来叫我。 ”
允泛躺了下来,微笑道:“好。”
替允泛拉好被子,月烈夫人便退了出去。
看着月烈夫人退出房间,允泛努力在空乏的脑海中搜寻些许蛛丝马迹,至少,必须 想起萦绕在她心头的那张俊脸……她直觉这对她很重要,失去了一切记忆,就唯独记得 他,他应当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然而。不管她多么努力,那张脸始终只瞧得见隐约的轮廓,她想要再走近一点瞧, 却怎么也无法再接近了。
“求求你……告诉我你是谁好吗?”
允泛在心底喊着、喊着,苴到声嘶力竭,无法抗拒疲倦而沉入梦乡。
※※※
即使他失去了最珍爱的宝贝,天地也不会为之变色,日升日落不曾休止,时间更不 曾因此而停顿。
了不让自己痛苦,忽必烈几乎是拚了命不让自己闲下来,从早到晚有讨论不完的国 事;堆叠得如山高的奏章,他一天就全部批完;亲自视察水运工事、亲自校阅怯薜军, 从早忙到晚。
夜晚的来临,对他而言就像梦魇,子时之前,他绝不就寝;子时之后,他藉着性爱 的发泄来忘却一切。
人生对他而言已经了无意义,只是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相思与折磨。
十天了,他找不到允泛。
他甚至不敢踏进水月居,只怕熟悉的景物,会让他跌进痛苦的深渊,承受一次又一 次的绝望与心碎。
此时,他站在西苑中,凝视着原是昆宁池的大片花田。
雷季渊下令填平昆宁湖,因为他不想让忽必烈触景生情,更不想让他有追寻季允泛 而去的念头。
伤痛是忽必烈挥之不去、形影相随的色调,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曾沉淀下来,只有 更形泛滥成灾。
“为什么不回到我身边来?允泛,为什么你不回来?”
忽必烈对着空旷的西苑仰天狂吼。
老天,这种相思的煎熬,究竟还要折磨他到何时?
他再也受不了了!
忽必烈冲进马房,在小厮瞠然的注视中,迅速跨上一匹马儿,往北苑的玄福门奔了 出去。
“皇上!”小玄子公公脸色大变,叫道:“快通知太后与睿王爷!”
“是!”
※※※
允泛来到月烈家已经满十天了。
这十天当中,她除了养好身体之外,关于她过去的事情仍然想不起来,甚至在她脑 中盘旋,一直想看清楚的面孔也未能如愿。
难道……难道今生今世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吗?
月烈夫妇对她慈祥可亲,甚至托人打听她夫家的下落,但是始终没有下落;他们甚 至告诉她──如果她想不起过去的一切,也找不出她的夫家,那么他们欢迎她永远住下 来。
允泛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