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是前世没烧好香,这辈子才会出生在羽梦馆,和眼前这群老女人搅和个没完没了!
冬舞死瞪着坐在对面啜茶的春织,和一脸怡然、只懂得玩弄笔墨的秋绘,心中呕到快吐血。她们倒一点都不担 心,日子还过得这么悠闲,难道她们不知道,自从一年前爹娘游山玩水去了以后,羽梦馆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了 吗?她这掌家的算盘拨到珠子快掉光了,就是拨不出几两馀钱来。她的姊姊们倒好,只负责花钱败家,剩下的 一概不管,还一个劲儿地采买不合用的奢侈品,当她是金山银山掘个没完。
“冬舞,你是不是眼睛痛,要不要大姊帮你吹吹?”春织总算发现到她的异状,放下手中的茶杯搁在桌上,好 心地问道。
“谁眼睛痛,我是头痛!”冬舞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手中的算盘朝春织头上砸去,这个老会错意的白痴!“那可不好。”春织蹙起柳叶般的细眉担忧地看着小妹,就是看不穿她那张红通小脸下隐藏的心事。“头痛不 是一件好事,要不要大姊差人去找个大夫回来帮你把把脉?”
很贴心的建议,但实际上一点帮助也没有,她需要的不是大夫,而是离开这座令人发疯的织坊!
冬舞很想拿话砸她,想想又旋即作罢。反正拿什么话回答她都一样,一样是鸡同鸭讲,不提也罢,干脆把力气 省下来拨算盘,想想怎么维持羽梦馆才打紧。
她才咬着牙坐下来,手中的算盘还来不及归位,但见一个清甜的声音自屋外一路传来,口中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
冬舞立刻又站了起来,铁着一张脸大步跨向花厅的大门,双手用力打开门扇,果然看见--
“你、你又买什么回来了?!”冬舞一脸寒冰地对着夏染大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手中的大包小包,和她身后 那一堆成山的花草。
“好东西呀!”夏染嫣然一笑,款摆着纤纤柳腰掠过冬舞,迅速钻进花厅。
“把那些花料送进染房去,我等会儿来分。”临进门前,夏染不忘吩咐府里头的长工,要他们把她刚买的东西 归位。
“把这批鬼东西退回原来的商家,我不打算付钱。”冬舞反而对着底下的长工下令,教他们好生为难。
“你不可以这么做,冬舞!”夏染连声抗议。“我好不容易才抢到这批染料,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染坊排队跟我 抢这批货?”
“不知道。”冬舞俐落地回答。“我只知道咱们快饿死了,没多馀的银两让你把这些废物买回家。”
“废……废物?”夏染闻言花容失色,这是哪门子说词?
“冬舞,你这种说法太过分了,咱们家可是开织坊的耶,不买点染料丝线该怎么上色,全用白色的吗?又不是 办丧事!”夏染再也忍不住了,眼看着心爱的染料就要被退回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依织坊目前的进帐来看,不办丧事还真不行哪。”冬舞冷冷地接话,塞得夏染哑口无言。
“你以为我是神仙还是山大王?也不想想馆里目前的窘况!自从爹娘一年前离去之后,咱们卖过几疋布、接过 几桩生意?只会一味浪费不知节制,净买一些不中用的东西回家,当我的算盘很好打是吧?不服气的话,你来 打打看好了,别光只会瞪着我。”无视于夏染翻红的眸子,冬舞继续开炮,气得夏染想揍她。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夏染不服。“别以为掌家就了不起,就可以目无尊长,我可是你二姊耶!”她今 天一定要打死冬舞这个不留口德的混帐。
“比我早出生就了不起吗?”冬舞也不甘示弱,插起腰来开骂。“二姊、二姊!你凭哪点跟人说是二姊?吃的 用的你全都不会,连一碗豆浆该付几文钱你都不知道,还敢在这里跟我大声!”上回到街口喝豆浆居然给了小 贩一两文银,要不是她够机警随后赶到要回找钱,可真要成了道地的笑话。
“我……我……”夏染挤了半天就是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得硬拗。
“我就是爱装大方不行吗,咚咚舞?关你什么事?”她故意拿出冬舞最讨厌的外号气她,果然立刻收到效果。“你再叫我这个小名,我马上拿算盘塞进你的嘴,绝不食言!”冬舞拿起算盘跨向前去,大有用算盘砸死她以 绝后患之势。
“叫就叫,看你能拿我怎么办?”夏染也冲过去,像只泼辣小野猫般叫嚣。
“咚咚舞,咚咚舞!”夏染叫得可愉快了,摆明了老虎嘴上拔毛。
“你闭嘴!”眼看着冬舞手中的算盘就要砸过去。
“你才闭嘴呢!”夏染不信邪,跟她杠到底。“东方冬舞,咚咚舞!你该高兴幸亏娘有坚持到底,没让爹临时 帮你改名为‘冬藏’,否则今天你藏的不只是银两,还得是稻米、小麦、面粉、馒头!”
换句话说,她是个不受欢迎的守财奴就对啦,她在家的地位就跟厨房里的老鼠没两样,专门用来咬钱。
“你闭嘴、闭嘴!”气极之下,冬舞果真拿起手中的算盘朝夏染打去,幸好中途有人阻止。
“都给我闭嘴,好端端的吵什么架嘛?”春织甜美的声音介入她们之间,柔纤的身影也跟着横亘在相互叫嚣的 两人之中,夏染和冬舞同时愣了愣,为她的见义勇为小小的感动了一下下。
春织自个儿也满感动的,难得她们肯静下来听她说话,更何况是劝架?
果然要不了多久,两只母老虎又发起狠来,隔着她互相叫骂。
“我再小器也比你这败家女强,光会买一些无用的东西,一天也染不到几块布!”
“我再笨至少也会染布,不像你只会拨算盘!”
“你以为我爱拨啊?我要不拨的话你们早饿死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嚣张?”
“谁要你拨?你干脆嫁出去好了,免得外头传说咱们羽梦馆里住着只母老虎,不敢上门买布!”
“嫁就嫁!等爹娘回来了,我一定要爹娘尽快帮我找门亲事,也好过留在羽梦馆里看你这张愚笨的脸!”
“谁笨呀?我不过是……”
双方你来我往骂得好不热闹,春织则是转得头晕眼花。她一会儿转向二妹保证她一点都不笨,一会儿赞美么妹 说她做得很好,算盘打得很精。
结果是双方都不理她,逼得她只能一直说好。
“好、好。”她朝两边点头,想办法劝架。
“你们都没说错,都做得很好。”眼见两个妹妹都不理她,春织只好转向一直沉默的三妹求救。“秋绘,你没 有什么要说的吗?”她边说边努力隔开互叱的姊妹俩,有些招架不住。
“有,别弄脏了我的画纸。”眉心微蹙,排行老三的秋绘以手语比道,拿起画笔及草稿闪到旁边去,没有任何 插手的意思。
这个老三……
无可奈何下,春织只好也一起加入这一团混战,三方拉扯得好不热闹。
“你这只懂得花钱的白痴!”
“你这讨人厌的守财奴!”
“好、好,你们都没说错,不要吵了--”
花厅登时闹烘烘的,偏偏织坊里的总管又来参一脚,喊得好不大声。
“大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有信到!”总管显然颇有见地,一个也没漏叫到。
四个人同时停下动作,观看总管一路冲进来,手中还挥舞着一只黄色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