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阻绝从别人身上传来的“不良讯息”,可是在这种时候,当所有人的情绪都特别高昂的时候,那种“传递”的力量就格外强大,他没有把握能够完全阻绝,只有尽量藏起两手不去碰触别人。
但这种事也不是很容易,因为他不能任由所有人挤过来压扁他们,不得不用手去推开,甚至要防备有人偷吃桑念竹的豆腐,这时候……唉!如果戴手套有用就好了,偏偏没用,所以说他才不喜欢来参加这种活动,倘若不是桑念竹想来看看,他压根儿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到这种地方来。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不好?”桑念竹仰起娇靥,表情有点后悔,她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拥挤。
于培勋两眼左右一瞟,再扭头往后。
“喂!到那边,如果二楼有位置,我们就可以在那边看了。”
一声令下,四人一齐冲锋陷阵,勇往直前悍不畏死,好不容易攀山越岭,游过一片汪洋人海,终于到达一家广东茶楼。可是二楼也早已人满为患,围在四周等候桌位的人个个摆出标准战斗姿态,锐利的目光不断左右搜寻哪一桌的人出现离开的迹象,随时准备放马冲过去。
于培勋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从身边经过的服务生,然后指向靠窗角落那一桌。
“我们到那里等,他们待会儿就要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看他们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嘛!”李亚梅不信地看过去。“我敢跟你打赌,瞧他们的样子保证会在那儿看到舞狮结束后才离开。”
于培勋笑容诡谲。“好,赌什么?”
“如果你输了,今天所有的开销都由你请客,如果我输了,就由我请!”
“成交!”
其实李亚梅猜的也没错,那桌人原是打算看完舞狮后才要离开,可是不到十分钟,其中一人在接了一通电话后,便匆匆忙忙领着一家大小离开了,在一旁守株待兔多时的于培勋四人,即在十几双眼红的目光下大剌剌地进占天皇宝座。
“算你运气好!”李亚梅不甘不愿地认输了。
舞狮是中国新年的传统项目,又是鞭炮又是敲锣打鼓,舞狮队的护卫身穿印有“少林”字样的上衣,看上去好不威风,长串舞龙舞狮队伍更把整个喜庆气氛带到了最高潮。
直到舞龙舞狮舞出了唐人街——
“他们会到哪里去?”桑念竹好奇地把脑袋探出窗外。
“特拉法尔加广场,”于培勋替她夹了一粒虾饺。“那边好像有搭戏台表演中国传统的歌舞杂技,想去看吗?”
“不要!”桑念竹收回脑袋,拚命摇头。“那边一定更挤,我才不要去!”
“那待会儿你想上哪?”
“想去哪儿呀?唔……我想想……”桑念竹思索着,视线又无意识地往窗外瞟去,蓦地,她脸色一变,突然往于培勋怀里躲过来。
“怎么了?”于培勋讶异地拥住她,也往窗外看出去。“你看到什么了?”
“没……”桑念竹勉强勾出一抹笑。“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露出这种看到鬼的表情?”她自己看起来都快像个鬼了。
“我说啊……”李亚梅一口一个珍珠丸子,慢条斯理地打岔进来。“不会又是看到你奶奶,还是你大妈或哥哥吧?”
桑念竹垂眸不吭声。
“我就知道,每次你看见他们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似地,不是吓成一团,就是跑得跟飞一样,”李亚梅夸张地挥舞着水煎包。“啧啧啧,我还真纳闷怎么没有人找你去参加奥运?”
于培勋明白了,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仅是安抚地摩挲着桑念竹。“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嗯?”但桑念竹仍是默然低首,一副瑟缩的模样,于培勋不禁蹙拢了眉宇,随即对李亚梅使了一下眼色。
“你们吃饱了吗?想不想到我家去看看?”
李亚梅会意,“当然想,”立刻附议。“不过要带一只烤鸭去!”
“好啊,你买!”
“哇!”
长眼睛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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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八、九世纪的建筑里,书房通常也是图书室,除了书桌椅和休息的卧榻之外,只有满满的书,从上到下,自左而右,那面墙,这片墙,那个柜子,这个棒子,如果是不是喜爱看书的人,光是坐在这里头,闷就闷死他了。
此刻,卧榻上,桑念竹曲脚抱膝望着窗外,清雅的脸上一片紧绷,于培勋悄然进入书房里,在茶几上放下茶盘,提起茶壶来注满了杯子端给她。
“哪!你最爱的大吉岭。”
桑念竹回首,勉强撩了一下嘴表示她笑了,“谢谢。”在于培勋关切的注视下,她啜了几口红茶,温热的香气宛如蜂蜜般滑润地溜过喉头,暖了她的肚子,也暖了她的心,片刻后,绷紧的表情终于放松了。
“她们呢?”
“在起居室里吃烤鸭看电视。”于培勋在自己的红茶里加了一些蜂蜜,桑念竹看得有些惊讶,他微微一笑。“其实我喝红茶从不加柠檬也不加牛奶,但是不管什么红茶,非加蜂蜜不可。”
桑念竹怔了一怔,旋即尴尬地勾了勾嘴。“你早该告诉我的。”
“那种事不重要。”于培勋笑着拥住她,望向窗外。“今天天气很好啊!”
桑念竹不由自主也跟着看回窗外。“嗯,真的。”
然后,两人便默默地凝望着窗外蓝天,间或几朵白云飘然掠过,边啜饮着红茶,让缕缕香气环绕着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相依偎。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念竹突然出声了,仿佛作梦般的呢喃。
“我父亲的祖父曾因身为高等大法官而被封为爵士,虽然不过是终生贵族罢了,并不是什么世袭的爵位,但这已足够让我家晋升为世家名门了……”
于培勋讶异地愕了愕。
“……之后,我家的男人不是法官就是皇家大律师,这已成为定律,就连我那个散漫的哥哥都已经通过诉讼律师资格考了,而我……”
甫听到一半,于培勋已是满腹狐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听到这里,忍不住想开口询问,就在这当儿,两下敲门声蓦然传来。
“谁?”
“是我啦!如果你们有哪位是光溜溜的,不好意思,请赶紧躲到桌子底下,我要进去啰!”
桑念竹脸一红,忙挣开温暖的怀抱坐正,于培勋哭笑不得。
“别胡扯,进来吧!”
门开处,李亚梅先贼兮兮地探进一颗脑袋来。“我真的要进来啰!”
于培勋两眼一翻,不予理会,李亚梅这才推开门,大摇大摆地晃进来。
“原来你们在喝茶呀,啧!也不说一声。”
“你到底有什么事?”这个女人,她最大的兴趣好像就是惹他发火。
“哎呀呀!居然问我什么事?就那样把我们扔在一边,自顾自在这里和女人卿卿我我,你这还算是主人吗?”李亚梅走到书桌后,大剌剌地往那张十八世纪时的奇彭代尔扶手椅上一坐,东张西望。“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拥有这样一栋豪宅,听小念念说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呢!请问你买了几折?”
于培勋耸耸肩。“台面上是七折,台面下是三折的一折再打对折。”
自然,一家分公司总经理不可能吃这么大的亏,他也吃不下,除非有人自愿吞下亏损,不用猜,那个很聪明的大笨蛋就是威迪生总裁,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使尽各种手段,一心要让某位爱占便宜的小气鬼开不了口提出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