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区区小物,就怕上官老爷看不上眼。”
“族长莫要过谦,这夜明珠太过珍贵,我受之有愧。”
荆慕鸿却只是轻轻摇头,微微一哂。此刻的他身着胡服,足下蹬着皮靴,将他与生俱来的那份剽悍狂野的气质更加诱发无遗,但他的目光却又是自信深沉,温和蕴藉,外放和内敛构成了他身上矛盾的特质,这也就是他的迷人之处。
“族长,为何而笑?”
“因为在下想跟上官老爷要求一件会使夜明珠相形失色的无价之宝。”
荆慕鸿此话一出,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不禁相顾觑然,屏息聆听,想知道在荆慕鸿的心目中,什么会比他送至上官家的数十件奇珍异宝还要珍贵。
“族长迳说无妨。”上官宏毅也好奇得很。
“还祈上官老爷将掌上明珠许予在下。”荆慕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这……”上官宏毅因领悟而朗声大笑,翩翩的确是他的无价之宝啊!
荆慕鸿见上官宏毅并无推拒的神色,连忙作揖说:“请上官老爷成全这件婚事!”
“还叫我上官老爷?”上官宏毅佯怒地说。
荆慕鸿起先被他敛去的怒容吓到,后来望见上官三兄弟的促狭笑容后,才恍然大悟地跪地叩首。“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上官宏毅连忙上前扶起。“贤婿,不必多礼。”
帘后的上官翩翩自是喜不自胜,一颗心飘往幸福的顶端,脸上洋溢待嫁新娘才有的娇羞美丽。
第四章
“啊?”
月色朦胧,夜已深沉,上官翩翩实在不了解,四姊在三更半夜将自己约来后院的目的何在。在枯等不见她姗姗来迟的身影,正准备离开的当头,一个突从黑暗中闪出的高大人影,吓得她惊呼后退。
“上官姑娘?”荆慕鸿的声音透露着太多的惊喜。
“族长?”上官翩翩一时还真不知所措起来,既想向前向他靠近,又想往后一溜烟逃跑。
“怎么不见上官老爷?”
“我爹?”上官翩翩不解地回问着。
“刚才有个小厮说上官老爷找我来后院月下对酌,以诉别情。”
“小厮?”上官翩翩顿时明白今夜的“月下会”是四姊刻意安排的。
难怪向晚用膳时,四姊就一直用捉弄的语气问她说:“小妹,你想不想和他互诉衷情,以解相思之苦?”
“什么他?”上官翩翩自然装傻。
上官翎转动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说:“自是那个他啰,想不想见他?”
“四姊!”上官翩翩用眼偷瞄眼前的意中人一眼,不知道既喜又羞的自己该如何是好。
“上官姑娘?”荆慕鸿爱她的旖旎情态,心下一阵荡漾,恨不得拥她入怀,但想起中原文化的“发于情,止乎礼”,又不得不抑下自己的满腔热情。
“我先回房了!”
“上官姑娘可是不乐意见到在下?”
“没有的事!”上官翩翩停下了本欲离去的身子,情急万分地解释着,“我日夜都在期盼……期盼族长再次登访上官家。”
荆慕鸿从怀中揣出那把贴身的青丝,深深的叹息说:“我今生不曾害怕过,今日在上官家的大厅上,却无一刻不是忐忑不安的,就怕从上官老爷口中得到一个不字。”
“我真的比得上那一颗夜明珠吗?”她傻气地问,抬头仰望着他。
“比不上!”荆慕鸿也有风趣的一面,有意捉弄她说:“没有别的东西比得上你!”
“你……”她笑嗔着,捶了他一拳。
他则乘机握住了她送来的拳头,认真地望着她说:“翩翩,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她低下了头,并不抽回手。
“委屈你离开繁华似锦的洛阳,下嫁到草莱未辟的东胡。”荆慕鸿满脸爱怜与不舍。
他是自私的,他自己知道,错就错在,他对着上官翩翩有着莫以名之的爱恋,已无法对她松手,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强烈到不可思议,假如,今日下午上官宏毅拒绝了这件婚事,他毫不怀疑自己一定会不择手段,将上官翩翩抢回东胡。
他太明白自己对她的渴望。否则,他怎么会舍得拖累她,将她这朵娇柔的小花带往天寒地冻的东胡,虽然,她有着异于其他女人的勇敢坚强,但她毕竟是由洛阳孕育出来的精品,对东胡来说,她是太细致,太珍贵,太奢侈了。
荆慕鸿真怕自己会扼杀了她的灿烂生命。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上官翩翩的脸上却有着迫不及待的神情,“只要有你的地方,都是好的。”
“翩翩!”荆慕鸿再难自持,拥她入怀。这个小妮子所洒的柔情蜜网已使他全然陷住,再也挣脱不得。
这个女人,他誓言着,要用一生守护。他要将他的生命交至她的手中,换取她生生世世的身心,他要进驻她生命中的每一部分。
“荆郎,你不明白吗?”上官翩翩意乱情迷地说:“我是你的。没有了你,我已经不能成为我自己!”
“我明白!”他望进她深邃含情的明眸。“我终于明白我今生的意义,不只是力争上游,脱离奴隶的悲惨出身;不只是开疆辟土,增强国力,更是为了与你相遇。”
“荆郎,我有些怕。”她因狂喜而颤抖。
“怕什么?”
“荆郎,如火一般肆虐全身的幸福让我害怕,我是不是很傻?”
荆慕鸿用唇封缄了她的,使两个人的身影倏地合而为一,仿如一体。
上官翩翩只觉自己不再独立,而是附生在荆慕鸿身上的。这个念头让她安心,因为她找到了一生的依靠。
她的身子依旧是抖着的,不过,不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前所未曾领略的激情。
“还怕吗?”他加强了搂她的力道,在发现她还是抖颤不停后。
“不怕!”
这辈子,她没有比此刻更安心过。
***
“小少爷,快停下来,危险啊,快停下来!”
中午时分,三个乳母抚着起伏不定的胸,紧迫在如脱缰野马,跑向池塘的上官彦青身后。
上官彦青是上官宏毅的长孙,也就是上官家长子上官翱的三岁爱子。才小小三岁的年纪,他就生得比同龄小孩高上一个头,不但已能独立行走,而且还健步如飞,使得照顾他的乳母们常为了追他而疲于奔命。
相违于他父亲上官翱小时的聪颖文静,他可是活泼好动,调皮捣蛋到了极点。
上官彦青跑到池塘边,回头一望,发现三名乳母被自己远抛身后,不禁得意地大吐舌头。
“小少爷,快回来!”乳母们个个花容失色,就怕上官彦青失足掉落池塘,那可就死也难辞其咎。
“鱼!鱼!”上官彦青根本不理奶母呼唤,矮身蹲在池塘边,目光全被一只近在咫尺潜游,全身鳞片闪闪发光的鲤鱼给吸引住。
他根本没能意识自己的安危,就不加思索地伸手进入池塘,想去捉那只他觉得好看极了的鱼。鱼一见他的手向自己靠近,以更快的速度向旁游去,上官彦青扑了个空,身子失去了平衡,就往前掉落湖水之中。
起先,他还不晓得害怕,任由自己在水中载浮载沉,直到他发现自己的身子在下沉,从鼻中呛进了湖水,他才“哇!”地一声,害怕地嚎啕大哭起来。
“救命,救命,小少爷掉进池塘了,快来人。”三个乳母都吓傻了眼,其中一个较警醒,死命地呐喊呼救。
荆慕鸿所住的东厢房就在池塘的前方,他在屋内听见女人的呼救声,就立刻抛下了手中的《齐民要术》,循声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