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正常的人,要是多了几次这样的经历,通常很难再保持正常!
她肯定会对春兰倾诉,然后春兰也肯定会以为她之所以“胡言乱语”……绝对患了疯病!
所以当禧珍一听见那奇怪的窸窣声,便立刻拿被子蒙住头脸。
然而禧珍虽然心底害怕,却仍然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炽盛的好奇心--掀开被子一角,她就着屋内微弱的月光,看见一个人影从屋后的小间走到自己身边。
那不是新眉吗?
黑暗中,但见新眉蹑手蹑脚地越过禧珍身边,似乎怕吵醒她--
“新眉!”禧珍骤然掀开。
她的举动反而吓住新眉。“格格?你还没睡吗?”她一边拍胸脯,一边掌灯。
烛火一点上,禧珍就好奇地问人家:“新眉,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我……我刚才上茅房,不是不睡。”新眉别扭地回答。“格格,那您呢?您怎么还不睡呀?”她反问。
“我--”禧珍一窒。“我起床,那个……噢,是看星星、看月亮。”她不肯承认,自己坚持睡在地上,却因此冻得睡不着觉。
“看星星?看月亮?”新眉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屋里有星星、月亮可看吗?
“是呀!我已经有好些年没见到北京城的星星和月亮了,所以好奇得很!”禧珍笑眯眯地回答人家。
说完话后,她还干脆打肿脸充胖子,仗着自己身上裹着一层厚被子,她臃肿地、寸步难移地“爬行”到窗前打开窗子--
“你瞧,”冷风迎面袭来,她冷得直哆嗦,却依旧维持已经被冻得僵硬的笑容对新眉说:“今晚的星星何其多、月儿何其美呀……哈……哈啾!”
新眉呆住了。
她是真不知道,这位格格究竟有什么怪毛病来着?
然而不止新眉,这屋里突然出现的第三个人物,他可是一脸的铁青--
“简直是愚蠢!”永琰的声调直比夜里的寒风还“冻人”!
一看见永琰,禧珍那冻僵的笑容就“咻”地消失了。
“贝勒爷?!您几时来的?”看到永琰然出现,新眉神色惊讶。
永琰的脸色难看。他一路追到巷底胡同,人便丢了,可见此处不远即是黑衣人的根据地。
新眉眼见势头不对,只好尴尬地对禧珍说:“那么格格,我就不打扰您看星星、看月亮的雅兴了?”
她陪着笑脸,好险……能平安退下。
永琰瞪着那个还胆敢站在窗口吹冷风的小女人--
他冷着脸上前,一掌拍上那扇洞开的窗!
“唉哟!”禧珍被他的掌风扫到,一屁股摔到硬梆梆的地上。“关个窗而已,你一定要这么粗鲁,就不能斯文点儿吗?”还好她的屁股裹了一层厚被顶着!
替她关窗,她还敢指责他的不是?永琰危险地眯起眼睛。
“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抱着摔痛的屁股,她没察言观色就算,还胆敢捋虎须。
“怎么?打扰你‘看星星、看月亮’的雅兴了?”他的声音冷飕飕。
“是啊!”她嘴硬。
“好得很!”他冷笑。“有本事你就继续吹冷风,冻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冰冷的态度,让禧珍蓦地缩起肩膀。“我困了,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她转身“爬回”自己铺在地上的垫被,躺在那冰凉的垫被上,她摊开里在身上的被子蒙住头脸,假装睡觉不再理他。
每回见面总是与他针锋相对,禧珍已经累了。
因为他冰冷的态度,刚才那莫名的心痛忽然让她想起,小的时候那个曾经保护过她、安慰过她,那温柔的永琰……
“我不许你睡在这里!”半晌,永琰一字一句,冷冰冰的声音传进禧珍单薄的被窝。
她没有动静,显然将他的命令置若罔闻。
“你听见了。”他的声音更冷。
她还是没动静。
“既然听见了就该反应!”他的声音已冷冽逼近融雪。
被窝仍然没有掀开的迹象……
永琰的耐心终告用尽!
不再顾及她的反应,他伸手粗鲁地掀开被子--
而禧珍,她缩在那冷冰冰的被窝里,因为他的疾言厉色与毫不宽贷的言辞,而觉得寒心。她不掀开被窝,是因为自个儿那不争气的眼泪正成串成串地滑下她的脸颊……
让她连想擦拭、掩藏都来不及!
第九章
忽然看到她的泪水,永琰愣住了。
“你哭什么?”下意识地,他粗着嗓子问。
禧珍不回答,兀自把小脸埋在冰凉的垫被上,不理他。
永琰的俊脸飘过数朵乌云……
静到极点的偏厅,隐隐含着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后,突然,禧珍整个人骤然被腾空抱起来--
“你干什么?”她张大眼睛,紧张地瞪着自个儿的双腿远离地面。
“睡在这里,你会生病。”他的口气低柔,脸色却很臭。
“就算我生病,也跟你没关系!呜!”她的小头突然被他的大手掌一把按到他胸口,这招有效地阻止了她的抗议和坚持。
他把她抱太紧,紧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爱新觉罗?永琰--我警告你,快放开我--”
禧珍下意识地踢着小腿挣扎,可无论闷声喊他、气得连名带姓吼他--
她只有被锁得更牢的份儿!
“你快放开我啦!”她的粉拳如小雨花,不痛不痒地落到他身上……
永琰连吭一声都懒。
人家压根不理她,直把她的挣扎捶打当做按摩,禧珍恨得牙痒痒,干脆把眼泪鼻涕一股脑涂在人家的胸口,以为报复。
不为所动地抱着禧珍,永琰迈开步伐走进原本为她准备的房间。
永琰不是没发现禧珍的孩子气的举动,虽然她任性的行为不可原谅,虽然他的沉默实际上是纵容,然而--
然而刚才见到她的眼泪,他的怒气竟然完全发作不起来!
永琰没问过自己--为什么他对这个“麻烦”如此特别?倘若换成别的女人,三番两次的挑衅他,他绝对不可能有此耐心!
然而永琰不问自己的理由很简单--就因为没有理由!
倘若硬要问出个理由,只能说,他见不得她哭。这是没有理由中的唯一理由。从年少时见到她那第一眼开始,似乎就注定了这个“麻烦”很碍眼、很累赘、很难视而不见!
永琰懒得累着自己去想清楚为什么,他简单而干脆地认定--当这个“麻烦”嫁出门那日,他的责任便可了却,如此而已!
到了房间,他兀自把那两脚乱踢的丫头一把甩在厚厚的被垫上,下手很重,动作却很轻。
“你把我挟持到这儿做什么?”抹了把残余的眼泪,她恨恨地问他。
“挟持?”他挑起眉。“我抱你进来,免得你吃苦受冻,你该感谢我!”简直不识好人心。
“不必你假好心,受冻吃苦是我的事。”她倔强地对他说。
永琰瞪着她,脸色阴晴不定。
好半晌,连她都以为他要生气了,永琰却柔声对她说:“先睡吧!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拉起被子,他盖住她发冷的身子。
禧珍愣住了……
她不明白,永琰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温柔?
“这儿是新眉的房间,我不睡这儿!”她喃喃说,即使在他的怀柔政策下,仍不忘坚持她的固执。
“新眉有她自己的房间,你尽管在这儿睡下。”他在床边坐下。
她用力想扯开那沉重的厚被。“我知道她睡的是客房!这儿本来是她的房间,我怎么能反客为主,一来就赶走她……咦?你--你为什么压住我的被子!”她因为过分用力而涨红了小脸,可拉了这大半天厚被子却纹风不动,她这才发现原来是他耍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