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想该上哪去替你找件干净的衣裳换上。”他微怒地侧首瞪向她,但在又被那张水似的容颜给呛了一下后,赶紧再速速转回原位,并向她交代,“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一身湿透也没法上岸乱跑的天都,在他三两下就跳上岸后,她默然地开始在水中走向岸边,在走近了岸畔时,她低首瞧着水面上一朵朵如绿绸裁出般的新生莲叶,当她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叶面上时,她微敛着眉,看着在叶面上来回滚动的水珠,在那其中,她仿佛又看见了众人那一张张盛满失望的脸庞。
当年她不该妄想能够成为另一个雨神的。
这些年来,她无一日不懊悔,当年她在众家姊姊的怂恿下踏入神宫,与生来资质就明显高出她一截的雨师一块习法,她明知自己不是雨神那块料,她更不可能成为另一个雨神,可为了众人的期待,她仍是硬着头皮去试了,可她换来的是什么?必须承认的事实,与只能屈居于第二的身分。
不能成雨,就只能成露。她没有雨师那般唤雨的能力,她有的只是唤露的能力,虽然她已尽了力,但雨和露,这在众人的眼中,差距仍是太大了。
当换过衣裳,一身干爽的廉贞,两手捧着去湖边商家买来的女装走近湖畔时,在淡淡的白雾中,他听见了雨水落在湖上的声响,他抬首看了晴朗无云的天际一眼,而后踩着无声的步伐走向湖畔,就见看似心事重重的天都站在湖水里,一径地直视着水面,当她扬起衣袖时,叶面上盛载着的水珠即像有了生命般地飞向天际,再一颗颗地落在她的四周。
“看不出你还挺本事的。”出声赞美的廉贞,若有所思地瞧着她那难得一见的神情。
仿佛被他瞧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般,天都马上回过神,对他挤出敷衍的笑意。
“以前我曾是雨神后补。”
他多心地想着她的不自在状,“现下呢?”
“早就不干了。”她抖了抖身子,朝他伸出一手,“拉我一把。”
“快去换上。”上岸后冷风一吹,天都立即抖得跟什么似的,看不下去的他连忙把刚买来的衣裳扔给她,并将她推到一旁的树丛里。
站在树丛外替她把风了一会后,当她踏出树丛时,廉贞眉心紧竖地瞪着她匆忙换上不甚整齐的衣着,还有她一头甩来甩去的湿发。
“你有点女人该有的德行成不成?”
她掏掏耳,有些受不了他的唠叨。
“你别老是挑三捡四的好不好?”到底她是女人还是他是女人?
在她走至一旁的大树下随意席地而坐,并打算往身后的草皮躺下时,怎么看就嫌怎么不顺眼的廉贞,一手紧急将她给捞正坐直,七拢八拢地帮她把身上的衣服穿好,再拉过她身后还滴着水的长发,不客气地动手帮她拧干。
“顺眼多了吗?”在他拿着衣袖粗鲁地帮她擦发时,满腹睡意,却不得不让他处置的天都,等得有些不耐烦地问。
大功告成的廉贞左右瞧了瞧,“还行。”虽不甚满意,但还可以接受。
左瞧右瞧就是没在树下找到个好地方的天都,两眼朝他一瞄,在他还不明所以时一把推他坐下,拍了拍他的大腿后,就把他当成免费床铺般地把头枕上去。
“喂……”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廉贞,才刚出声,就被满面睡意的她给打断。
“我要补眠,别乱动!”
僵着身子坐在树下任她把他当枕头的廉贞,坐了一阵后,看不过眼地捞起她还微湿的发,一手将它捧在掌心上,省得她会弄脏,在她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并侧过身子准备入睡时,他边以指梳拢她的发,边半开玩笑似地问着。
“喂,想不想嫁我?”
她才在纳闷他今天怎还没问这个招牌问题呢。
“又嫁你?”也不知他怎么搞的,打他问过一回后,就像习惯似的,每天这问题不问上一回他就不痛快,害她老想不通他怎那么执着。
“只是想问问你对我的观感有没有改变一点。”
挤眉皱脸地想了好一会后,她慎重地摇首。
“照样不想。”虽然说在扔了那么多回的绣花鞋后,他是比以往老摆出一副抬举的德行时有改善多了,且喝醉时话特多的他也挺聒噪可爱的,不过,要让她有非分之想,仍是嫌远了点。
“但这回你的头摇得比上回慢多了。”觉得自尊心有稍稍修补的他,一脸得意地问:“因我渐渐有些人模人样?”
她朝他吐着舌,“你只是有长进了些。”
发觉她愈看愈顺眼的廉贞,直盯着她嫣红的唇,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那轻吐的粉色舌尖。
“我在人模人样之前是什么德行?”原本拢在她发梢上的长指,渐渐移往她的脸庞,轻抚着她细致的皮肤。
没察觉他在做什么的天都,想也不想地就直接吐出。
“鬼里鬼气的自大狂。”也不想想当初还分不清他是人是鬼时把她给吓了多少回,现在只是喜怒哀乐比较明显点有了人样些。
他不满地将两眉一板,“你就不能委婉点吗?”
“大哥,已经够客气啦。”她拍拍他的大腿,转过身找着了个舒适的姿势后,高升的朝阳带来了阵阵的暖意,她将两眼一合,带着仍未散去的酒意打算好好睡一场。
自叶梢间洒落的阳光,点点光影四散在他俩周围的草皮上,很久没再听见她出声,廉贞低首一看,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柔和的睡脸,令原本打算叫她起来赶路的他,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不久前在湖中产生的绮想,像道夜间见不着的黑影,在她每一次的胸膛起伏,和那匀匀的气息间,偷偷潜进他的心房,那时在水中的她,像是朵晨雾间的水生花,当他能够澄静下思绪时,他才发现,在他的胸口里,这颗已有百年没再如此跳跃过,更甚者,在百年前,他也不曾对出云有过这种感觉。
他拾起一绺她已干的发丝,心神有些下集中地来回看着近在眼前的容颜,不知不觉间,他修长的手指缠上她的发,过了很久很久,即使是在他回过神后,依然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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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讨厌这种天气。
抬首看着雨云密布,似乎随即会落下大雨的天际,进城后就一直一脸阴郁的天都,此刻更是心情恶劣地木着一张脸。
已经受够她这连摆好几日臭脸的廉贞,在她又停下脚步看着天上时,忍不住走至她的面前,捏着她两边的脸颊问。
“谁又惹毛你了?”搞什么鬼?一路都叽叽呱呱叫的她,打从这几日天气变阴了起,她的心情就开始像上头的天气般。
“天气。”她拍开他的手,一把扯过他,“快走,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但我记得封诰的家就在这城里……”被她拖着走的廉贞,不明所以地指着大街的另一头方向。
“是男人的就别顶嘴!”使出全副蛮力拖着他走的天都,弥漫在空气中的雨水气味愈来愈重时,更是心急地加快了步伐。
下一刻,滂沱的大雨,像是上天密密洒下的鱼网,将大地都笼罩在雨丝所织的网中,亦将一心想离开此地的天都给困住了脚步,她颇为不甘地转过身子,瞪着远处雨中某具熟悉的身影。
来不及了。
从没见过她这等冷漠神情的廉贞,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是在绵绵的雨势中瞧见了个走在雨中的女人,当那个女人一步步走向他们时,似乎他们四周的雨势便下得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