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城墙上,羽衣大敞,纵目往远处一片雪白望去。
冷峭的北风如刀如刃,毫不留情地刮向他的脸,他一点也不觉得痛,森薄的唇一径微扬。
战争,就快来了。刀光剑影的杀戮生活,他已期待许久,这十几年的无聊日子,像沙漏似的,一点点漏去他本来就不多的耐性,教他濒临发狂。
总算要结束了……
“风将军,王城传来的密旨。”年轻的骑兵统领递给他一封密封书信。
这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名唤风成,跟风劲是同辈,也是风翔众多子侄之一。只是比起捉摸不定的风劲,他更喜欢这个唯他马首是瞻的晚辈。
风翔接过书信,瞧了瞧,封缄的紫金泥印是风氏族徽,显示这是一封来自风家人的密函,是风劲吗?还是其它人?
他拿指尖挑开密封的泥印,取出信纸,逐字扫读后,老脸面色一变。
“怎么了?将军大人,难不成是坏消息?”风成见他面色不豫,急急问道。
“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风翔冷笑,“摄政王要派火影来做校尉。”
“什么?他要派火影来?”风成皱眉,“为什么?”
“大约是要我好好鞭策他,顺便也看管他吧!”
“鞭策?看管?”风成一愣,忽地领悟,“这么说,摄政王打算……”
“没错,磨蹭了这么多年,风劲那小子总算要大干一场了。”风翔冷冷撇嘴,肯定侄子心中疑惑,“只是他也真是的,居然塞给我这么一个大麻烦!连水月那女娃也跟着一起来凑热闹,哼,有个武功高强的第一武士已经够头痛了,再添个冷冰冰的护国巫女,那小子明摆着不让我好过。”
“那怎么办?”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敢把麻烦往我这儿送,我就不怕接下。”风翔豪迈道,顿了顿,忽然嗤声一笑,“不过也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平安到我这儿来。”
“嗄?将军的意思是……”
风翔不语,老谋深算的眼,闪过异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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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实在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时机。
本来天气就冷,寒风刺骨,刮得人全身上下不好受,再加上连日来大雪纷飞,教火影一行人一路走来格外辛苦。
这天,雪花又落下了,还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伴随着暴风在大地上席卷而过;看天候实在不好,火影纵然心急想进边城,也只能命车队暂时停下。
“怎么办?校尉大人。”一个带刀侍卫走上前来,“风雪愈来愈大了,看来我们今晚进不了边城,只能露宿于这山区了。”
“带人到附近瞧瞧,有没有民宅或山洞之类的。”火影命令道,“否则要在野外扎营一夜,也够我们受的。”
“是。”侍卫领命,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人离去。
车队停下,火影调转马头,走向一辆篷车,掀开厚重的帘幕。
车里,水月坐在厚厚的软褥上,面前搁着水晶球,正打坐沉思,一道冷风刮进,她扬起眸,迎向一双深邃的眼。
“什么事?”
听闻她清冷的嗓音,火影一时似乎有些慌,“我……呃,只是想告诉你,现在风雪太大,我们得找个地方扎营。”
“我知道了。”她轻声应道。
“你……你还好吗?肩上的伤还疼不疼?”
“已经好了。”她淡淡道,“昨天拆了绷带,伤口完全痊愈了。”
“是吗?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一直为她的肩伤挂怀吗?她心一扯,“你冷吗?”
“我?”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火影一愣,半晌,才找回声音,“我不冷啊!”
是吗?她默默望着他沾满雪珠的脸。
自从上路后,他总是一马当先,骑在车队最前头,将这辆温暖的篷车完全留给她。
为了怕打扰她,即便是休息时候,他也从不进来车里。晚间扎营,他让她睡在厚软的床褥被垫上,自己却只裹着一条毛毯,睡在一旁地上。
在不引起他人注目下,他尽量与她保持距离,想尽办法不来打扰她。
他想必以为,她还为那晚的事情恨着他吧?所以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身影太常出现在她眼前,惹她厌烦……念及此,水月心窝微微一揪,她转过身,从木箱里找出一只怀炉。
“这个你带在身上吧!”
“不用了,我不冷……”
“带着吧!”她不由分说,倾过身,藕臂探出帘幕,径自将怀炉塞进他厚重的大氅里,“你整天在外头,连怀炉都不带,万一着凉该怎么办?”她柔声叨念,语间淡淡的无奈,像似一个拿不听话的孩子毫无办法的母亲。
安置好怀炉后,她细心地替他收拢氅衣,还拿一条手巾替他抹去脸上的雪珠。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屏住呼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怎么了?”察觉他异样的眼光,她颊畔一热,“我脸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不,只是……”他失神地看着她。
“只是什么?”她迷惑地看他。
只是他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关心他。她温柔的举动,叨念的话语,宛如小石子,在他心湖投下一圈圈喜悦的涟漪。
他以为她一定恨着他,一定巴不得别再见到他,没料到她竟会主动替他戴上怀炉,她关心着他呢!
“我……没、没什么。”他高兴得连话也说不清了,黑眸炯炯发亮,“我……我去瞧瞧他们找到扎营的地方没。”
语毕,他抖动缰绳,身下的座骑奔驰起来,虽是在雪地,这匹骏马脚步仍轻盈快捷,仿佛也感受到它的主人飞扬的心情。
水月怔怔凝望他的背影,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雪刮痛了她的颊,她也毫无所觉。
他好像挺开心的。自从那个夜晚以来,他在她面前总是那般愧悔烦忧的神态,连一丝笑容也难得见到。
可方才,他的眉,他的眼,他端俊的唇,分明都含着笑意。
他在高兴什么?她不懂,可却隐隐猜到,一定和自己有关。
她正恍惚间,车外忽然传来轰隆声响,跟着,是一阵慌乱叫喊。
“水月!”撕裂心肺的呼喊穿过漫漫风雪而来。
水月一愣,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篷车车顶便轰然塌落,拉车的马儿惊惧嘶鸣,疾奔起来。
水月惊喘,双手紧紧拽住一根折弯的门柱,只觉篷车左摇右晃,几乎要解体。
她惶然,不知所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水月!水月,你没事吧?”一团混乱中,火影焦忧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不自觉尖叫起来,“火影!火影!”
“你别怕,我马上来救你。”他喊,一个纵跃跳上狂奔的马车,紧抓住门把,掀开厚重的帘幕。
“你有没有受伤?”他脸色苍白。
“我没、没事。”
“快抓住我。”他伸出另一只手,“快!”
“好。”她松开一只手,想抓住他,偏偏马车跑得太快了,又东倒西歪,她实在无法稳住重心。
“快!车子要坠崖了。”
“我、我看不到……”狂风暴卷她的发,遮住她的眼,她看不清他的手在哪里。
“我在这儿!”他喊,大手碰触她衣襟。
她感觉到了,颤颤握住他。
“抓稳了!”确定两人双手紧紧交握后,火影臂膀一个使劲,将她整个人带入怀里,然后抱着她往车旁一跃。
在两人身躯刚刚撞击地面那一刻,篷车也同时坠落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