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的目光立刻升温至正常,再徐徐收回去,转注于那些僵死的虫。
河永敬暗暗甩去一头冷汗。
原来如此,主子就是爱她那种坦直爽快的性情,像那样从不把主子当一回事,甚至连一点恭敬的态度都没有,好像彼此都是平等的,谁也不高谁一等,总是那么自在,那么随意;心情好就哇啦哇啦叫给大家听,不爽就暴跳如雷,她可是唯一仅有的一个。
原来主子喜欢那种女人,的确少见……不,是没见过。
一般女人就算个性再爽朗,面对两班士大夫总还是有些敬畏,或者基于父母的教导,对男人多少也会避讳一二,抑或者像夫人那样,虽然暗地里把主子当虫子一样摆弄,表面上的恭谨驯服可还是有模有样满道地的。
但韩小姐全然没有那些顾忌,也不会装模作样,他没见过这种女人,事实上,他也没见过主子对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包容、如此宽待,这种情况好像不太妙喔!
大人忘了韩小姐只是一个替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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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夫人,听说你有事找我?”
允夫人瞟韩芊卉一眼,继续慢条斯理地捻粉入香炉内,然后擦擦手,喝口茶,再曲起右膝,把手臂搁在上头,严肃地凝住盘腿坐在对面的女人。
“你怀孕了吗?”
韩芊卉愣了一下,“呃,这个……”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搔头想了一下。“我没注意,不过,好像有一个月没来了……呃,还是两个月……三个月?”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回答,而且还敢说得如此满不在乎,允夫人顿时傻眼,不敢置信地瞪住她好半天,然后白眼一翻,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是一个月吧!确定一点比较好。那么,再有一个月没来我们就要回去了。”
回去?也就是……
和他分开?
韩芊卉心头突然重重地抖颤了下,旋即怒涛般地涌上一股抗议、拒绝的意念。
“为什么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我……我的虫还没抓完啊!”
允夫人深深凝视她。“好,你可以留下来,但朴大人必须回去。”
他要回去?
不!
再一次,韩芊卉想要抗议,但她才张开嘴,允夫人便抢先低喝一声。
“别忘了你只是替身!”
替身?
韩芊卉又震颤了一下,片刻后,她慢慢阖上嘴,理智终于清醒。
是的,她只是个替身,她实在不应该忘记这件事,但她却忘了。
当然,这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她自己,怪她自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他迷住,怪她自己和他相处得太愉悦,怪她自己要傻傻地沉浸在那份愚蠢的快乐之中,以至于忘了自己只不过是替身,忘了这只不过是一件工作,忘了他们本来就注定要分开,在她怀孕之后。
她根本没有权利拒绝。
可是,一想到要分开,为何她会如此心痛,这么不舍,那样苦闷?
“果然没错,”眼见清清楚楚显现在韩芊卉脸上的激烈感情,允夫人不禁摇头叹息不已。“你犯了替身最容易犯的毛病。”
替身最容易犯的毛病?
韩芊卉忐忑不安地望着允夫人,隐约可以猜到允夫人的回答一定是不太妙的答案。
“什……什么毛病?”
“你爱上了那个男人。”
爱?!
仿佛当头被敲了一记闷棍似的,韩芊卉顿时傻住。
“没错,你是爱上了那个男人。”允夫人颔首道,旋即又叹息。“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们,在女娘村长大的女孩子没见过多少男人……”
等等,她又不是在女娘村长大的!
而且她见过的男人可多了,起码在研究所里,从二十岁到三十岁的男人就有两百多个,这还不包括二十岁以下的少年,三十岁以上的壮年人、中年人、老年人,以及研究所以外的邻居、路人、店员、教授,同学……
加起来成千上万都有了,这还不够多吗?
“……又是第一个亲密接触的男人,只要对方的条件不太差……”
别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好不好?何止不差,朴孝宁可是她见过最最好看、最最吸引人的男人!
“……替身确实很容易爱上对方……”
爱……爱上他?
她真的……真的爱上他了?
“……但我必须警告你,这是不可能的事,来找替身的人身分地位都不低,他们是绝不可能娶女娘村的女人的,即便是作妾……”
妾?
爱说笑,她可是堂堂生物学博士,IQ200的天才,光是研究所里追她的男人就有十几个,怎么可能去作人家的小老婆?
别笑死人了!
“……另外,这也是不被允许的事,至今为止,也只有一个男人曾看中意他妻子的替身,并要求把她带回去作妾,但被我们拒绝了。这是有关女娘村信誉的严重问题,一旦破了这个规炬,相信再也没有任何一位夫人敢来找替身为她们的丈夫生孩子,而我们也会因此断了生路……”
简直胡说八道,她就不信除了这条路,她们就没有其它工作可干!
“……所以你最好立刻制止那份爱意继续蔓延下去,否则到头来痛苦的只有你自己。”
爱意?
她真的爱上他了吗?
韩芊卉低眸深思。
其实也不必思考太久,光从此时此刻正在她心中肆虐的痛楚,在她胸口泛滥的酸苦,她就可以明白答案是什么了。
没错,她是爱上他了!
和一个那么容易被爱上的男人相处的时光是那么美好,她怎么可能不爱上他呢?
韩芊卉徐徐露出苦笑。“我知道了。”
但,爱上他又如何?
他又不爱她。
就算他也爱她,那又如何?
以他的身分,他不可能娶她;以她的自尊,她也不可能作他的小老婆,更无法容忍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所以,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现在,她终于了解失恋是什么感觉了。
她想把自己解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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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里屋,韩芊卉还没开口,朴孝宁便先一步问:“你怎么了?表情好奇怪。”还用那种研究的眼光仔细端详她。
韩芊卉别开脸,“没什么。”信步走到矮桌旁跪下,矮桌上放着一块铺着白棉布的方木板,白棉布上则躺着好几只甲虫类的昆虫,她一边检查他的工作结果,一边漫不经心似的告诉他,“再过几天就可以确定我是不是怀孕了。”
朴孝宁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是吗?”
“没错。”
朴孝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
“要喝茶吗?我去叫河永敬泡些茶来。”
韩芊卉没有回答,朴孝宁也不勉强她,径自离开,在行廊屋找着躲起来打瞌睡的河永敬。
“河永敬,我要你立刻去见允夫人,告诉她我要见她。”
“现在?”
“不,今天晚上,等芊卉睡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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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一条白色人影悄无声息地自里屋潜行而出,与另一条灰色人影会合之后,两人一同走向允夫人的别院。
片刻后,允夫人的厢房外厅,朴孝宁与允夫人盘腿面对面而坐。
“朴大人,这种时候见我,您是……”
“我要她。”朴孝宁开门见山地提出他的要求。
允夫人沉默一下。
“朴大人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