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粗麻袋织得极密实,一时半刻竟没有沉下去,或许是他命不该绝,虽然因为窒息而昏迷,但也教人捞了上来。
从他苏醒过来,再世为人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凌家的少爷。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何新雨的儿子,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回到风花雪月楼,为惨死的母亲报仇。
捞到他的是一个杀手,为了一宗“生意”而来到太湖。那杀手虽杀人不眨眼,但,一来杀人一定要收钱,二来不杀孩子,既然因缘巧合救起了他,就没理由再把他丢下湖中淹死。
听他说起缘由,那杀手本想收个一两文钱意思意思,去替他杀了周荟仪这狠毒女人,为他娘、也为他出口恶气,但他拒绝了。
“自己的仇要自己报!”
他自幼便冷静早熟,虽然遭逢剧变,但并不慌张失措。一个八岁孩童竟能沉着若此,让那杀手啧啧称奇,认为他是块材料,于是他被带进了江湖中最负盛名的杀手组织--鬼门关。
鬼门关中的每个人,只要听说他诅咒周荟仪的经过,都不由得拍案叫绝,而他的新名字也由此而来。
“从今以后,你就改名叫‘莫宁’,你既答应不杀她,就只能让她永世不得安宁,这个名字会一直提醒你,不能忘记杀母之仇。”
从此,莫宁便留在鬼门关习武修业,十八年不曾再到太湖,但他未有一刻稍忘母仇。
这十八年的每一天,他都在为复仇做准备,复仇的对象不只是周荟仪,他连整个凌家都恨上了!
虽说凌重勤是他的生父,但丧母的创伤早让他的孺慕之情转为憎恨,在他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沉溺在哪个温柔乡?
尽管凌家基业稳固,似乎难以动摇,但他决心要倾覆它!
所以,他要回到风花雪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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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说,你想报仇的时候,就要让你去报仇!”
蓝衣少女放下手中的书本,伸了伸懒腰,转过头来看他。“所以,你现在要去报仇了?”
“是的,公主。”
“我又不是皇帝老子的女儿,干嘛你们老要叫我公主?”
嘴里咕哝着抱怨,但她并非真要莫宁改口,反正她在江湖中本来就被称为“阴司公主”,也不能说人家不对。
莫宁微微一笑,她难得露出小女儿的顽皮姿态,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能看到她这一面。
“随便吧!称呼不重要。”她耸耸肩道。“既然你要料理私事,我会暂停你所有的任务。”
她是鬼门关目前的实际主事者,自然有作主的权力。
“多谢公主。”
“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我会让人帮你。”
“莫宁心领了!”
八岁那年,他就说了自己的仇自己报,没理由现在却要人帮,不然他这十八年的岁月岂不都失去了意义?
“那好吧!你自己看着办。”
她突地笑起来:“你也真奇怪,你说你不杀她,那你就别自个儿动刀子嘛!我们要帮你杀,还不收钱,你竟也不肯,真搞不懂你!”
莫宁嘴角微扬,笑意中却带着肃杀。“公主,有时活着不是命好,死了反而解脱,你说是吗?”
他有他的坚持,也拟好了报仇的计划,不杀周荟仪不是慈悲,因为她活着,只会更难过。
正如他名字所代表的意涵,他要令周荟仪永世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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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神!看我这招!”
白衣少年口中煞有介事地吆喝着,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然后平直地向莫宁袭来,不问可知,莫宁轻易地闪过了。
在莫宁看来,少年这一剑实在不知所以,若要欺敌,他在同样的时间里至少得挽出六七个剑花。而他平平剌来的一剑,出招速度既不够快,角度也不够辛辣狠准,根本一点威胁性也没有。
他和这家伙真是兄弟吗?进入风花雪月楼后,莫宁始终怀疑着这一点,或许他们的母亲差异太大,所以他们也南辕北辙吧!
莫宁目前在凌家的身份是用来练招的武师,凌重勤生性好武,但他的习武天赋显然远不如经商才能,武功始终难有进益,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凌翼身上,除了让妻子调教他,并招募一批年轻武师让他练招。
当年,周荟仪趁着丈夫远行,弄死了何新雨母子,凌重勤返家后,她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正如何新雨所料,他未必在乎小妾的死活,却不能不问独子的去向。
凌重勤无法接受爱子凌飞无故失踪,终日一再逼问周荟仪,可或许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周荟仪竟在这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说来讽刺,从前周荟仪礼佛问神,一心求子,试尽各种偏方,就是生不出一儿半女,反而在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缺德事--虐杀小妾、溺毙其子后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就是凌翼。
凌翼的出生让凌重勤欣喜若狂,也不再追问何新雨母子之事,周荟仪的地位从此稳固下来。
凌翼虽然解了周荟仪的燃眉之急,但凌飞的诅咒一直在她心中萦绕不去,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儿子是要来找她报仇的。
因为抛不开自己的心病,所以周荟仪尽管对儿子十分宠溺,但却并未尽心教他练武,甚至还找尽借口让他可以打混摸鱼。生怕有朝一日,他会用他所习得的武功反噬她一口。
凌重勤不明究竟,只当她好不容易生下儿子,舍不得儿子吃苦,虽然对此不无微词,也无法太过苛责。
因为失去了一个儿子,所以凌重动加倍疼爱凌翼。在父母的纵容宠溺下,凌翼早已被娇养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凌翼有着一般富家子弟的轻狂骄矜,浑然不知眼前的武师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更不知他别有所思,只当是他们凌家的一个高级家丁。
见到莫宁轻松闪过他的招式,凌翼觉得颇失面子,不禁有些恼怒,剑锋一转,又是一剑劈来。
“混帐,你找死吗?”
这样若能劈中他,他早不知死几百次了!莫宁心底嗤道。
这剑比方才更加不伦不类,或许是凌翼手滑以致剑身倾转,若是剑势走尽,而莫宁不曾避开的话,打到莫宁的将是剑脊而非刀口。
莫宁稍一侧身便避开此剑,凌翼更是心浮气躁,“刷刷刷”又抢进三剑,只是同样威力不足,不足识者一笑。
坐在一旁看他们试招的周荟仪脸色铁青,莫宁不禁暗暗好笑,周荟仪是武林世家出身,却调教出个连剑都拿不稳的脓包儿子,传了出去,她的一张老脸还真不知要往哪儿搁!
但莫宁暗忖,若让凌翼对他产生敌意,恐怕他将难以在凌家立足,于是脚步略滞,让凌翼的剑尖划破自己左襟。
如果凌翼好心过去探视莫宁,就会知道莫宁的实力高出自己太多,因为这一剑只堪堪划破他的外衣,别说没伤着他半根汗毛,连里衣都完整无缺,若不是他蓄意让招,自己连他的衣角都别想碰到。
但凌翼自矜自贵,不是那种会关心别人的人,只顾得意地朗声笑道:“嘿!总算让我刺中了吧!”
“少爷的功夫又进步了。”
莫宁口中说着,心里却暗自冷笑,凌翼未必没有习武的天份,但却没有习武的决心,不说别的,他持剑的右手掌心连个薄茧都没有,他的剑法能有多少造诣,自是不问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