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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完全不干她的事!采眉远远地绕开他来到坟前,“若你祭拜完,就轮到我了,谢谢你的关心。”

  她一讲完,就放下祭品不再理他,希望他能忌讳孤男寡女的局面知趣地离去。

  采眉点燃香,集中心神,努力默念婆婆交代要说的话,不外是告慰黄泉亡魂,总有一日会以严家血哀祭其沉冤。她根本无暇看狄岸还在不在,对着怀川的墓她又加上一段,“怀川,这狄岸真是你的朋友吗?我不喜欢他,他不像是个坦荡的人,行事十分诡异。你若真有灵,就让他立刻消失吧!不要在我方圆百里之内出现。”

  怀川生前嫉恶如仇,应该会允了她的祈求吧?

  采眉插上香,引火焚烧纸钱,蓦地一双手伸过来,也丢进另一叠。他太靠近了,让她差点惊得后跌,怀川不但没帮她,还由着狄岸存在于她的一臂之外!

  她脸庞徘红,半由火光燃映,半由内心的怒火,他这人到底要怎么样?那日比“寒月”剑法还不够羞辱人吗?

  纸钱成灰,他站起来立在怀川的墓碑旁,很莽撞地问:“听说你没见过怀川,你对他又是怎么个看法呢?”

  采眉很想破口大骂,从未有一个人令她气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几乎要坏了她端庄的形象。她故意听而不闻,只专心的收拾篮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愈冷漠,他就愈来劲,甚至学她方才的语气。

  “我不想回,也没必要回!”若她不是教养好,可能早就成了河东狮吼了。

  嘿!那漂亮的眸子里里闪着火花呢!怀川好整以暇地说:“可怀川对你有些感觉哩!他……呃!在北方的时候,腰间老系着一枚红色荷包,上面有梅三株、有字一行,说是你做的,手艺绝伦……呃!他还借我佩戴过几次……”

  “狄岸,你问我的看法吗?我坦白告诉你,我觉得你根本不是怀川的朋友,若是朋友,就不会对他的妻子说这些会遭天谴的轻浮话了!”这差不多是采眉第一次对人用重话,她拿着篮子的手在发抖,说完就快速地往木桥走去,急得连裙裙都飞起来了,这也是以前所没有过的。

  她的脾气果然狠烈,不只是诗礼之家单纯的娇娇女。怀川觉得自己有些像诈死戏妻的庄子,捉弄过了头,于是想过去赔礼。

  谁知才靠近一些,她就指控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并非要探我们的平安,你只是对那把流空剑不死心,不过,我……我永远不会交给你的!”

  怀川愣了一下。流空剑对他而言是重要的,有些剑法还非它不可,他甚至曾想以此正义之剑取严嵩父子的命,但看她极力护卫,像是一种精神支柱,他也不禁有些迟疑了。

  此刻,她既然提起,他便顺着说:“这把流空剑原就为除天下邪佞而存在的,我相信怀川一定会希望你将它交给我,让找有机会以此剑惩罚严贼。”

  “我却不信任你!”采眉觉得两人的交谈已太多了,“你要杀什么邪佞,请用你自己的剑,流空剑是属于怀川的,就必须留在夏家!”她不等他回话,又迈快步走开。

  怀川呆立着,他一直以为女子皆温婉柔顺,怎么她竟如此倔强呢?在她快转弯时,他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叫着,“你迟早会给我的!”

  不是吗?因为他就是怀川,只要朝廷降旨洗刷夏家的冤情,他就能回复身分,到时,不仅是流空剑,还有她……

  回到墓前,伫立良久,直至天落下薄薄的雪花,他望着自己的墓碑,低声的说:“夏怀川,你在拿到那枚梅花荷包时,就知道她的不寻常了,不是吗?”

  * * * * * * *

  因着某种无法抑制的冲动,怀川留下来过年。

  夏万高兴极了,连夜赶着他们仅有的驴车到绍兴城补办一些年货。

  增了一个男人果真不同,吃的东西多,气氛也热络许多。巧倩的喜悦很难掩饰,卢氏下床走动的时间也拉长,夏万亦比平常叨念,唯有采眉,虽要顾及年节的喜气,但面对鲁莽的狄岸,仍是一脸的冰霜。

  他住到元宵那日,采眉连正眼都很少看他。来者是客,她明白自己的敌意有些太过,但若不如此,好像就压抑不住内心一种潮涌的莫名骚动。

  直到他宣布必须离开时,采眉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才落地。

  其他三个人却难过得猛掉泪,尤其是巧倩,几乎是哀求地说:“狄大哥,你能不能等到我婚期之后再走呢?”

  “我有很多事要办,有些已经耽搁了。”怀川说。

  “来!让我再摸摸你。”卢氏伸出手去,他的骨架皮肤多像她死去的两个儿子呀!但每每触到那片胡子,她就顿然梦醒,唯剩心酸。

  母亲的力气已一日此一日微弱,多少次怀川都有朝她喊声娘的冲动,但那一喊的后果又是他无法承担的,所以,他只有忍住心痛说:“我很快就会带好消息回来,今年秋天,最迟明年春天,等狄岸报了仇,必到夏总兵坟前告慰他在天之灵!”提到这件事,关系重大,就无人敢再强留。

  几个人都哭哭啼啼的,唯有采眉静静地站在一旁,低首敛目。

  怀川走两步,又回过头对她说:“嫂子,谢谢你为怀川孝敬母亲和照顾这个家,这一切……他都感念的……”

  这还用他谢吗?采眉只点点头,没有看他,不想多存这最后的印象。

  怀川走了,第二次离开,前后住了十九天。

  那一日,大家都如丧家之犬,情绪低落,屋子仿佛变得很空,连巴不得他快走的采眉也感觉到那份萧索。

  这就是她该有的清寂日子,不是吗?狄岸已在她的生活及心底引发出太多不应该有的涟漪。

  那一夜,采眉无法入睡,脑海里全是狄岸。他在时,她故意冷落;但不在时,记忆却鲜明地回来。不!她所该想的是怀川,可是,脑中没有清晰的图像,她对他记忆是空无,怎抵得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她吓得从床上坐起来,又不安的在屋内走来走去。在烈女诸传中,有女子不就是害怕花花世界的惑眼,于是刻意弄瞎自己的双目吗?她已经设法不去看狄岸了,怎么他还是进入她的心里乱窜呢?

  大姑姑不是说过,死节容易、守节难吗?心的确是太脆弱了,要似古井水,那要枯槁到什么程度呢?她做不到,随便一个男人都令她如惊弓之鸟,未来的日子她又该怎么过呢?

  不!狄岸不是一个随便的男人,他聪明有心机,有不寻常的气魄,所以才危险,不是她定力不够,对不对?

  采眉觉得心好烦乱,想刺绣,针竟不听使唤,后来她干脆拿出久未动的文房四宝,花了很长的时间在冰冷中磨墨,端坐在桌前设法整理心情。

  烛蕊轻跳一下,她颤抖着手以“无情碧”青词牌写下在内心沉积已久的文字,和这近三年来的风风雨雨 畏畏流空,星月驰驰 雾襄观音凝兰蕙 春尽不回梦先寒,奁镜朱颜辞流水 垂下帘样,荒烟合翠 年华不识花自飞 纵使天涯无情碧,几番望断离人泪 她杏眼睁圆,看着那“离人泪”三个字。写错了吧?应该是“离魂泪”才对啊!一个人、一个魂,是生与死的不同,是狄岸和怀川的差别……她怎么会混淆不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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