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言情小说手机站 > 流空曲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白天 黑夜

第 27 页

 

  她惯例以巾布细心擦拭,至少感觉干净清爽些。虽然有一点自怜,但在富阳冲动地随怀川出走后,曾有的种种疑虑回到脑海,然而,她却不曾后悔过。

  在离开前,她写了一封信禀告南京的爹娘,说她自愿在竹塘守丧三年,再由夏万亲自送函。这样的欺骗虽说不好,但若揭开真相,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你真不怕南京的家人发现吗?”怀川那时不以为然的问。

  “本来我二姊在杭州,是要有些顾忌的。”采眉说:“但她在年初已随我姊夫回北京,而我娘家暂时不会有人来看我,你不用担心会背上一个诱拐的罪名。”

  “什么诱拐罪名?根本是你赖上我的!”他冷哼一声说。

  采眉为这段对话笑了许久。

  嗯!当个没有忌讳、责任及束缚的女人,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真的很快乐,但是,这种福能享一辈子吗?

  她躺着,把已不再疼痛的双脚伸直。

  蓦地,又有敲门声传来,同样是怀川的声音,“呃……夏万人已到,你或许想见见他。”

  采眉心里着急着,胡乱整理衣装、套上绣鞋,速速地打开门。

  夏万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他恭敬的向她请安,并说孟家一切平安。

  采眉忍着脚上的不适问:“老爷和夫人相信你的说词吗?”

  “相信。”夏万回答,“孟老爷还特别夸赞三姑娘的孝心,孟夫人也掉了些眼泪。”

  采眉听了心酸,刹那间觉得自己好惭愧,有负老人家的一片苦心。这都是怀川害的!她没好气的瞪了怀川一眼,然而,他却只看着木板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谢过夏万,把门关上,四周简陋的房舍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她有舒服的日子不过,为何要随着仍不肯承认是她丈夫的怀川吃苦又受累呢, 她愣愣地坐着,门意外地又响了两声,但这回怀川不等她应答就走进来,手上还拿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你要做什么?”她赶忙将脚收进裙子底。

  “你的脚流血了,为何不说呢?”他的眼睛看向并没有完全遮住的缠脚布。

  采眉的脸顿时通红,从缠脚的第一天起,母亲就三令五申的叮咛,这缠布是女人的私密,不许任何男人看,除了丈夫。

  呀!她羞什么?怀川是丈夫……但此时他是狄岸……心里挣扎着,她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着实尴尬极了。

  怀川的表情不比她自然,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自己究竟是哪根筋错了,竟任感情泛滥,带她进入危险的江西?而看她因暑热而香汗淋漓的脸,在荒原中寸步难行的模样,都在在让他怀疑他是否是自找麻烦?

  他有好几次想改变主意送她回南京,但莫名的不舍让他带着她一镇又一镇的往前走。方才无意间撞见那染血的缠布时,心还猛地痛了一下,她这倔得教人生气的女人呵!

  “我的脚与你无关。”采眉结巴的说。

  “怎么无关?等你残废了,不但报不了仇,还会成为我们的累赘。”他的情绪仍未平复,“你必须抹药。”

  “我才不是残废,更不要用你的药!”采眉痛恨他的用词,极不友善地说:“请你出去!”

  她的凶悍又比以前的冷漠更刺激他的男性本能,她好歹是他的妻子……或许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吧!他身子一低,便捉住她的右足,绣鞋落下,是盈盈一握的秀丽。

  采眉惊呆了,心慌的叫着,“狄岸,你好放肆,我……我是你死去好友怀川的妻子,你竟……竟敢无礼?!”

  她愈骂,他就捉得愈紧,并将瓷瓶内的青色药油涂在伤处。他的触摸如此热,药油如此凉,伤口如此痛,形成极奇怪敏锐的感觉,几乎令她无法呼吸,话已说不出,只有指甲扣在竹床里,几近折裂。

  那不可思议的柔嫩感让怀川忘魂失魄,一遍遍的轻抚,直到采眉踢开他的手说:“够了没有?”

  他冷静地站起来,“出门在外,我们都是自己当大夫,有时甚至顾不得男女之别,你若不存邪念,就没有邪念,而你是怀川的妻子,一直都是如此。”

  瞧他还振振有辞?若他不是怀川,她不是一刀杀死他,就是一头撞死自己了!游戏玩到这种地步,也太过头了吧!

  他离去后,采眉兀自激动着,不但脸蛋排红,连手脚肌肤也呈现一片霞色。人人都说怀川忠义可嘉、正直无比,但他也轻浮、讨厌得可以,怎么就没有人告诉她呢?

  渐渐地,她觉得通体凉净,唯有双足上仍留着他的感觉,久久不散。然后,愤怒消失,内心有说不出的滋味,仿佛她那次梦见狄岸的消魂悠荡……

  在采眉的教养里,夫妻为五常之一,是严肃的伦理,请相敬如宾和举案齐眉,她所熟悉的女子榜样,是朝廷赐封的夫人及贞烈不屈的节妇,皆端庄贤慧。

  另外有一类女子,就是青楼的歌女、舞伎,她们出卖灵肉,专事狐媚诱惑,毫无尊严可言,而那是她想像不到的世界。

  她不知道,男人将妻子当作成家立业的一部分,带着使命感及责任。妻子拥有他们道貌岸然的一面,他们却把缠绵耽乐、相思浓情,种种礼教外的纵情肆欲,一种可称作爱情的束西,全给了那善于魅惑男人的妓女,或称红粉知己。

  采眉更不知道,她那说不出的感觉就是爱情,从她对狄岸心动,又发现他是怀川后,礼教禁忌寸寸瓦解。

  多年后,她回想波折重重的这一段,忍不住心想,如果她和怀川顺利成婚,在掀开盖头初见的第一夜,同时圆了房,不曾有过相思和渴望,那恩爱是否会少了些什么?

  是少了一份灵魂深处的刻骨铭心和生死相许吗?

  在这对女子彻底压抑的时代,爱情是幸,或不幸呢?

  杏坊寨位于南昌和袁州之间的一个山陵地带,因有遍地的野生杏树而得名,但此时是盛夏,已过了淡红花开的季节,只剩下满眼的浓绿。

  隐在林树后的寨门打开,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一些人是听到怀川回来,才特别赶来的。

  怀川的真实身分,一直只有少数人知道,反严志士都当他是江湖奇侠狄岸,不疑有他。

  采眉站在少数的女人中间,虽布衣词裙,但那江南女孩的秀丽模样,不同左右愤于舞枪弄剑的粗犷,立刻引起众人的注意。

  记得刚到的第一天,怀川就介绍她说:“我此番去绍兴,除了寻找李迟风之外,还采访了夏总丘一的家。遗憾的是,夏夫人已仙逝,这位是夏总兵的长媳,人称三姑娘,她内心悲愤,自愿参加我们反严的行动。”

  “各位英雄幸会了!”采眉面对那些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们镇静地说:“我叫孟采眉,是夏家……呃!仅馀的人了,我相信我公公和……丈夫在天之灵,也希望仇敌严家能早日受到惩治,我们夏家愿以这把流空剑来伸张正义。”

  杏坊寨的人,都晓得夏总兵父子威武不屈的忠义,也略闻孟采眉节孝的故事,既是夏家寡妇,无论看起来多柔弱,也立刻令人肃然起敬,很快地接纳她。

  以后每有新知旧友来到,介绍词就要重复一遍。

  怀川当场把她交给一位名叫燕娘的女人,乍听名字,采眉觉得十分耳熟,又知道沙平是她丈夫后,她才忆起六年前在山东汶城,那个被乡民绑在木板上几乎半死的男女。

 

上一页 下一页
返回书页 返回目录 下载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