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姝脸微红地说:“无论伯岩做什么,他永远是我的大哥,你快带我去见他吧!”
“这下你可是自愿进贼窟的喔!所以,你得帮我应付俞家军的追捕,一切听命于我,你做得到吗?”他问。
“只要能见我大哥,我什么都愿意做。”燕姝毅然决然的回答。
哈!王伯岩,你有这么个傻妹妹,是幸或不幸呢?迟风有了人质的“合作”,心安了一半,于是又坐下来继续吃烤肉,并说:“快!填饱肚子后,我们就从东面下山,路很不好走。”
燕姝转过头来面对他,“我……我吃素,不杀生的……”
什么?喉间的一块猪肉差点让迟风噎着,这个女人的麻烦怎没完没了呢?他极不高兴地说:“这荒郊野外就只有这些东西,你不吃,就准备饿肚子吧!”
“我能忍的。”燕姝自昨晚就没吃一口食物,肚子空、人也虚,可她仍说:“我可以吃野菜和野果。”
“随便你!我向来是打猎或捕鱼,吃肉惯了的,绝不会去爬树摘水果,或婆婆妈妈地采野菜,要吃素你就得靠自己!”迟风没好气地说。
他起身灭火,处理残馀,看燕姝一副如纸薄般脆弱的模样。哼!依他的经验,人饿到昏时,什么都能下肚,才不管素或荤呢!有时逼到不得已,人肉也会吞,他就不信这王观音能撑多久!
“走吧,往东,是最能避开俞家军的路。”他扯下两根粗木,给她一根,专打蛇的。
“为什么往东最好?”她问。
“因为久无人迹,密林遍布。”他简单的回答。
燕姝回石屋里拿包袱。心情稳定下来后,她才发现这儿曾是卫所驻扎地,还留着练兵时的石磨锈链,可看出长期废弃后的荒凉。
匆促间,她拨开人高的芒草,看到一块倾倒的裂碑上,刻有“赤霞”二字,字痕已长出青苔和野草。她微微一愣,有似曾相识之感。
“那些士兵为何离开呢?”她忍不住问。
“你的问题真多!”迟风有些不耐,但仍回答,“明朝自朱元璋以来,一下子海禁、一下子弛禁,老百姓也被迫搬来搬去的。东南这种荒废的碉堡可多了,就是海政败坏的结果。”
燕姝瞪大眼,这贼寇真是目中无朝廷,不但直呼太祖的名讳,还恣意批评朝政,他忘了自己正是败坏的主因吗?
从昨天到今天,她经历许多,仿佛由妈祖宫里的安全宝座,踏进危险丛林。为了要达成愿望和目标,这个李迟风莫非就是严鹄之后,她所要面对的第二个妖魔?
第四章
动心
云一缟,玉一梭,
澹澹衫儿薄薄罗,
轻颦双黛螺。
秋风多,雨相和,
帘外芭蕉三两窠,
夜长人奈何?
——李煜·长相思
迟风是攀桅竿的高手,在碧蓝的大海上,可以远眺陆地或敌船,有时仅仅是好玩,在两竿之间飞荡来去。
爬树,对他而言太过幼稚,若要爬,也得爬像南海岛上那些一柱擎天的椰子树,才有劲头。
可他绝对没想到,自己会有钻入树丛,缩头缩脑地采橘子的一天。
“接好。”他叫着。
站在树下的燕姝微展着裙,努力的对准目标。
迟风小心的不让橘子击中她,否则以她目前的状况,不又昏倒一次才怪。
哼!她还真能忍,又过了一夜,除了喝水外,她坚决不碰荤,但在无止尽地耗体力下,眼眶青黑一团,像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他又“飞”到更高的龙眼树上,连拔了好几串。在这崖边,可以更清楚的听见海潮声,海鸟安详地盘旋,一切似乎都很平静。这原不是他预定中的行程,都是被俞家军逼的!
若他估计得没错,这里是赤霞,向北走是长坑,自十九年前他义父汪直上岸侵扰后,就变成了废墟两座,不再有人烟。
迟风踢掉一条小蛇,往下看,乱了头发的燕姝仍秀气正经地等着他丢水果。
够了!如果继续他摘她接,倒真成了在后花园里玩耍的两个无聊女人了!
迟风跳下来,冷哼一声说:“要不是因为王伯岩,不能让你饿死的话,我才不会做这种蠢事!”
他一屁股坐在火堆前,大嚼他的烤兔肉。
那倔强地饿了两天,已然摇摇欲坠的燕姝依旧不理会他的坏脸色说:“既有这些水果,就别吃肉了,杀生总是不好,偶尔吃吃素,也是积德……”
“闭嘴!从没有人告诉我该吃什么或不该吃什么!”他愤怒地撕下兔腿,故意咬得啧啧作响。
魔性又发作的人,自然应该敬而远之。
燕姝把脸转向东方,隐约闻到海洋咸腥的味道。她剥开橘子,尽管饿,仍一口一口慢慢的吞咽,橘子的酸味下到空腹,并不是很舒服。过去两天,没有野蔬果,她就大量喝水,喝到皮肤略为浮肿,这种餐风露宿的日子,她还能忍多久呢?
忍着胃痛,她忍不住问:“都到海边了,我们快到你所说的那个……无烟岛了吧?”
迟风专心的啃着骨头,以为他不理睬她时,他又回答:“我不是说过了吗?那得看俞家军的动向,如果没有他们,不出三、五天就到,若他们封锁了海岸……哼!就有得等了。”
等?燕姝深吸一口气,这可算是一种劫难修行吗?
他丢下骨头,突然又问:“你和那个俞二公子的交情如何?”
“什么……交情?我们只是一般世交罢了。”她吞吞吐吐地说。
“是吗?瞧他找你的那股急劲儿,可不像一般世交。”他无礼地打量她,“你虽然有些瘦弱、有些唠叨,又古怪得可以,但还有几分姿色,只怕俞二公子对你死心塌地,非把你追回不可,那我们就麻烦大了。”
此刻,燕姝的脸像火般燃烧着,尽管她向来不重视容貌,但毕竟是闺阁女儿,哪受过这种粗鲁待遇?!幸好她曾扮过“观音”,还算见过世面,曾和各色人打交道,所以才能忍住拿橘子砸他的冲动说:“俞家军有比剿寇更重大的任务,哪有闲工夫找我这失踪女子呢?他们很快就会离开的。”
“剿寇?我不就正好是那个寇吗?”他邪邪地笑说。
寇?没错!就像她梦中那个随时会开口咬她的狼!
海寇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传闻遍及海岸地带,什么凶残恐怖的形容都有。但从那把抵在两人之间的刀后,她就变得不怕他了。
尤其是知道他是伯岩大哥的好友,让她更无法视他为传说中那绿眼红眉的大盗。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虽不友善,但对他的印象一直在改变,在她心中,他并不是初始那个黑黝黝的粗野妖魔了。仔细看,或许他风尘满面,但不失英挺之气;或许粗暴无礼,但有种性情中人的豪爽;或许喜怒无常,但言谈之间,又不经意的流露出他非泛泛的匪类。
比如昨天,因一场大雨,路无法再走,他们必须在另一个废碉堡过夜。前一晚,燕姝是昏迷的,根本无法去害怕什么事。
昨晚,她难免有些恐惧,李迟风终究是个陌生男人,而且是恶名昭彰的那一种。她谨慎地缩在一角,他则连话都懒得说,大剌剌就睡在另一头,没两下就沉沉地打起呼来。
迷迷糊糊的挨到半夜,雨又淅淅沥沥的落下。他躺的地方刚好塌个洞,水将他洒个湿透,但他似无所觉,仍睡得香甜。
后来燕姝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出声叫醒他,“下雨了,你挪进来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