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外婆也不以为然地回他一句,“心早就给人偷走了,还能变得出什么新花样!”
“再啰唆,我就送你回台湾。”他有点老羞成怒,忍不住威胁。
外婆当然也不示弱,“回去就回去,谁希罕待在这里当个化外之民,”
当然,做孙子的他根本没敢将话付诸行动。
而做外婆的她也终究舍不得放唐震天独自一人在异乡当个化外之民。
唐震天的外婆在美国这一住就是三年,亲眼目睹了他披挂上阵成了经济学博士,随后跟着他返回初到美国的落脚地纽约,知道是因为那个健忘囡早离去,孙子才肯回到这个人山人海的夭寿城市就业。
在纽约住了两年,孝顺的唐震天周末都会固定上超市同她买菜,她就打电话回台湾和老朋友话家常,“我乖孙很能干,会读书又会赚大钱,我现在能这样用大哥大,一边陪他买菜,一边跟你聊上两个小时的长途电话,都是他的功劳。”
“真行啊!老太太你好福气,总算熬到太平日了。”
朋友欣羡的话刚说完不到一日,外婆就驾鹤西归,永享太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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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孙子的唐震天知道外婆一向不爱这个人山人海的夭寿城市,她的骤然仙逝也让他无法再在异地生活下去,也许是倦了,想家了,他与雷干城在电话中长谈一番后,便辞去干了两年的股市分析师职务,捧着外婆的骨灰搭机返国了。
一向对唐震天极为照顾的雷干城亲自到机场接他,他们一边握手,一边互拥。
雷干城敞开胸怀对他说:“震天,欢迎你归队。”
第十五章
上班途经的绿林大道不知在何时偷偷地变了容颜,褐黄的卷叶也逐次翻飞落魄,被一阵骤来的狂风纷腾带起,却又因狂风的后继无力而遽降。
行车中的雨刷慢条斯理地刮扫着尘粒与枯枝,吱嘎吱嘎地清了模糊视线,流入眼底的,是灰白鱼肚般的台北天空。
肃风侵袭,无孔不入,寒意在四方车里酝酿,但又不至于冷得像冰窖,让人不觉恍然大悟,原来时令已入秋。
一向爱憎分明的于敏容对诗意翩翩的秋天,向来抱持着莫名的排斥感,不论是流浪到异国,亦或是回到家乡安居,当界定不明不白的秋天和那股多愁善感的诗意并肩合作来敲你家大门时,可比流行性病毒还防不甚防。
尤其是对一个现在正身怀六甲,情绪不稳的“寡妇”而言,诗意可是会诱发无名的泪水;而病毒,恰巧是两管鼻水的始作俑者。
于敏容目前很难面对的是工作伙伴的同情目光,如果伙伴们盯在她的颈子以上,那还算可接受,可偏偏他们这票标榜真情流露的小弟与小妹,压根不屑装模作样谈客气。
只要于敏容前脚踏进店门,就会有几十道目光往她日渐微凸的小腹与胸部关爱过来,“人”前已殷勤的问候过她,“人”后也不忘大鸣大放地争论,她怀胎了五个月的种苗,究竟是谁秧下的?
连半路换跑道,改去演戏的型男“阿奇”拎着五盒点心回老东家探旧友时,都忍不住藉职业病,发戏瘾地当众消遣她,教着大家起哄,猛唱一对调侃联--
所谓冰山美人未自持,若非霸王谁尽功?
让于敏容有着哑巴吃黄连,无处可吐的委屈。
她忍不住对天发誓,果真知道撒种人的名字的话,她绝不会对自己的员工那么小心眼。
倘若有人斗胆不识趣,乱嚼舌根让她知道的话,哈!就依“流言”难听不入耳的程度来发放边疆了。
现在,于敏容终于体会到大权在握的快感,以前学的美容管理全部往脑后一搁,全任肚里的小祖宗和贺尔蒙来调兵遣将了。
“哦!怎么这么快又饿了?”于敏容的肚子说着就唱起了空城计。
她抽了张纸巾用力擤着红鼻头,撇开摊在办公桌上的订单,提着杯子往员工休息室散步过去。
她前脚甫入方盒子空间,原本沸腾的交谈声已遽然中断。
她敏感地环顾四周,只见跟自己学化妆与仪容学的女徒弟那绫摊着一份报纸,面对丁香坐着,两人守口如瓶的模样活脱像是在演谍对谍的戏码。
于敏容从冰箱取出一盒燕麦饼干,在两名年轻女孩中间落坐,若无其事地说:
“怎么?有新鲜事?说来给我这个侏罗纪时代的人听听吧!”
她嘎啦的破锣嗓子,不悦耳地传入两人的耳里。
那绫和丁香隔空迅速地交换一个眼神,那模样之有问题,让于敏容不多心都不成。
坐在右侧的那绫挑起一眉,左边的丁香则迅速拧眉摇了头,看样子,两人没有达成共识。
那绫将肩一耸,坦然面对于敏容。“我们只是在谈论报上健身版里刊出的一篇有关研究费洛蒙的报导。”
“费洛蒙?他是谁?”于敏容还是一脸狐疑不信,横了丁香一眼,知道这个女孩若决定当个闷声鼓的话,就算自己的手敲到残废,都不见得能套出任何口风,于是知趣地扭过身,坦然地将肚里的宝贝往活泼的那绫一挺。
在师父面前,那绫也不装模作样,抬手对于敏容的肚皮打了一下招呼后,俨然无惧她日渐暴戾的坏脾气,慢条斯理地答道:“他是贺尔蒙的表弟。”
一听到“贺尔蒙”这词,于敏容便有一股不祥的预感,直觉告诉她,现下若是能躲开这个话题是再好不过,说着便起身。“我对贺先生已有多方面的了解,不想认识他的表弟,你们这两个不知……”
于敏容将“不知死活”梗在喉问,改口道:“嗯……不如……不如慢慢聊吧!”
偏偏那绫很不识相,视线紧盯着于敏容的肚皮,硬要把话说穿,“于姊,以你现在的身心状况,我觉得你认识认识费先生会比较好,顺便可以帮我们评评理。”
“评理?”于敏容看着被咬缺的饼干,纳闷不已。有没有搞错?找最近连道理都不想讲的人来评理?
她犹豫片刻,狐疑地问:“评什么理?”
“我这边有一则剪报,上面说英国科学家正在对费洛蒙进行科学研究,说费先生是人体分泌的一种无色、无味化学物质,可以决定两性吸引力的高低,撩起异性双方的性欲,并撞破人类一见钟情的神话。”那绫停了下来,等待于敏容的反应。
那绫这女孩是很精明的,善良归善良,但有时精过头,让于敏容无法摸透她真正的用意时,那就只有“讨厌”两个字可形容了。
于敏容像个啃着麦饼的天竺鼠,净是顾着吃却不答腔,那绫只好自编自演地继续说了,“我个人是很赞成这个论点,但丁香却反对。”
丁香适时地开口反驳,“我没有反对,我只是说研究人员通常都会捕风捉影,找一些有力于自己实验理论的数据来当证据,反而会掉进自己所设的证辩陷阱里,这不算反对吧?”
“但你不赞成。”那绫睨了丁香一眼,怪她不合作。
丁香又解释道:“我没有不赞成,只是不支持罢了。人跟动物毕竟不一样,如果把两性之间的关系比拟成动物行为的话,达尔文的进化论对于人类的大脑来说,似乎还有好一长段的路可走。
“好了,那绫,这事没什么好辩的,我们不必为这种事争得面红耳赤。我休息的时间已过,该上工了。”接着跟于敏容打过招呼,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