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青云一得到消息,便从巴黎赶来探病。敏容一见到青云,本来疑怯顾虑了好几天的面容才露出一丁点欢喜的模样,医护人员这才松了一口气。透过青云,敏容对我和邵女士的记忆恢复了一些,但有些事件还是得再三重复说给她听,才能将一些记忆给催引出来。”
“青云人在纽约?”唐震天听到好友的名字,跌落谷底的情绪才上扬了几分。
“来了又走了,他因为必须参加一场美发竞赛,待了一天,听取医生的诊断后就搭机回巴黎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为敏容做了检验与扫瞄,从头到脚,找不到任何失常的地方,最后调来敏容十六岁的病历比较,认为跟她十六岁车祸后丧失记忆的情况类似,初步下了诊断,给了一个病名,说敏容的症状,符合‘心因性失忆症’的症状。”
唐震天茫然地重复着齐放的话。“心因性失忆症?”
“医生解释,说是解离性疾患之中的一种,他们针对敏容的情况,做了一个假设,建议有可能是因为杰生的山难事件,再加上敏容流产的关系,失去某段记忆就变成了她自我防卫的方法。
“她下意识地逃避忧郁自伤或精神崩溃,经由不自觉的细密解离过程后,敏容自己将不堪承受的事件,从意识中抽离而转移到潜意识里,造成失忆现象的产生。”
怎么会这样?“这种失忆现象会持续多久?”
“医生说大部分是暂时的,很多病人康复后,就没再复发。独独敏容的病例比较特殊,她还没完全从十年前那场车祸中复元,现在又加上这桩,这在临床医学上是很少见的。”
唐震天将齐放提供的信息在脑里运转了一遍,提出了质疑,“既然杰生的死亡与孩子流掉的事成了敏容不堪承受的事件,那为什么敏容还记得杰生?难道说她忘记杰生山难的事了?”
“你问得好。医生本来也以为她忘记的会是杰生的死亡,但当她提到杰生时,所用的字眼都是过去式的,医生说这表示敏容的确有将杰生死亡的事消化进去,相同的情况适用于她与杰生那个早夭的孩子。”
唐震天抓出了齐放话里的语病。“她与杰生的孩子?你结论也下得太仓促了吧!”
齐放为唐震天暴戾的表情吓一跳。“我说错了什么?”
“你刚才说那孩子是敏容与杰生的。”
“难道不是吗?敏容亲口埋怨了老天爷对杰生的不公平,既然夺走杰生的命,为什么连杰生的骨肉都不放过……”齐放说到这里,忽地将话憋在嘴里。
这是因为他突然想起方才唐震天为了孩子哭泣的情况,又想起当初于敏容在看过杰生的信后便歇斯底里地念着她做了对不起杰生的事,再想起杰生在信上指名道姓地点出她被Dave表弟所吸引,此三种情况迭在一起后,让他猛地恍然大悟。
齐放讶异地瞥了朋友一眼,“你是在暗示我,敏容怀的孩子是你的吗?”
震天先是无语,接着苦笑道:“我只知道孩子是我的可能性大过杰生,但她似乎不记得了。”
“不记得”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后,屋内里的气氛顿时僵凝住。
唐震天丢给齐放一个忧虑的眼神。
齐放打破沉默,马上建议,“我明天带你去看敏容,但邵女士要我转告你一声,在见敏容前,你心理要有最坏的准备。”
“怎么说?”
“邵阿姨试过跟敏容提到你,但是敏容否认她有表弟,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更糟的是,当我们拿你的照片给敏容认时,她起先说不认识照片上的人,接着换词说好像有印象,不一会儿就嚷着说头疼,然后歇斯底里地撕毁你的照片,哭闹个不停,得靠医生施打镇定剂后才被安抚住。
“之后,我们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到你。”因为想也知道,唐震天对于敏容有着绝对性的影响力。
唐震天迟疑了一下,黯然神伤地自责。“我一直没把敏容嫁人的事放在心上,尤其在知道杰生三番两次背着敏容走私后,更不把他俩的关系当作一回事。
“我承认当初是我主动向敏容求欢,诱她出轨,因为我自认与她的接触是在两情相悦下发生的,没什么见不得人。
“我只顾着从自己的角度看事情,却从没为敏容的立场设想,如果我是造成敏容心中无法承受事件的始作俑者的话,她忘记我也算是我罪有应得。
“只是……你刚才也说过了,被人遗忘的感觉不好受……尤其是自己最深爱的人。”唐震天再也想不到什么字眼可以形容,他只觉得欲辩无力,落寞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堆满了阴晦不明的恐惧。
齐放务实地劝他,“现在做任何假设都是浪费精力。你已经两天没睡了,我看你还是就地歇一下,明天才有精神上医院探病。”
第十四章
“敏容,齐放带朋友来看你了。”
邵予蘅将于敏容手中的杂志接过来,拿了一把梳子为她整理头发,并为她上一层薄妆后,才慢条斯理地去应门。
来者有两人,皆是身形高大的年轻人。
走前头的男子一身帅气的劲装打扮,两手捧着一篮花趋近病床边。
尾随其后的男子则是一身牛仔裤与白衬衫,进门后就倚在门边不挪身,打着观望的主意。
齐放先跟邵予蘅问好后,将手中的一篮捧花递给于敏容,并弯下身来赞美她一句,“敏容,你今天气色真好,教花朵儿都相形失色!”
于敏容眼里赏着美艳的花朵,浅笑地说:“因为我料到你会来,事先上了口红。你前几次来看我,都热心地找一票朋友来让我相认,怎么今天一反常态,就带一个人来?是不是我记得的面孔够多,快到可以出院的标准了?”
邵予蘅适时地为齐放辩护,“这问题要问医生,问齐放怎么准?好歹齐放心肠热,有他这样的朋友,你要知福惜福。”
于敏容先对齐放扮一个鬼脸,才乖顺地回一句,“是,大妈,我不过是开齐放玩笑罢了。”
“对,我们年轻人向来是以挖苦朋友的忍耐度,作为亲密的指标。”齐放帮腔一句。
“好、好、好,说什么都是你们年轻人有理,我去找护士借一只花瓶,你们尽管聊。”邵予蘅笑着往门外走,来到另一名男子身边时,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慈爱地轻声叮咛一句,“凡事顺其自然,她若有不适的症状,就别勉强她。”
唐震天心里早有这种准备,对母亲微点一下头后,挪步来到齐放身边,面对卧病的敏容,说了一声,“嗨!”
于敏容仰视着伫立在齐放身边的男子,打量着他刚毅俊秀的面容与高大结实的身躯,原本疑惑的眼神突然地湛出一线朗意,她心平气和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齐放与唐震天闻言,皆错愕地互视一眼。
前者意外,像中了特奖;后者惊喜,神似喜神眷顾。
齐放急切地问:“他是谁!”
唐震天则是梗声补上一句,“太好了。”
于敏容疑信参半似的盯着唐震天的脸庞问:“你曾担任过杰生的模特儿对不对?”
齐放与唐震天闻言,再度错愕地互视一眼,只不过这回换成前者感到意外,后者则是面无表情。
她的目光在两个大男人之间来回流连,不确定地再问一次,“我猜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