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绝回答,瞪了两名丫鬟一眼。“你们两个,倒是看得挺详细的。”
“小姐,我们这是关心啊!”春步忙道。
哼,想她家小姐如花似玉,多少名门公子想一亲芳泽可还门儿都没呢!哪里轮得到那个蛮子?
“是啊,比起那莽汉,南陵王可是皇亲国戚,知书达礼,俊俏风雅。至少,他吃饭时还懂得用筷子。”她唠唠叨叨地说着,心里那把秤,老早全偏向南陵王。这几年来,南陵王送来的金银珠宝、稀世珍玩堆得没地方摆,每隔数月,要是觑了个空,他还会亲自前来浣纱城。
舞衣不恼不火,红唇上噙着笑。
“楚狂跟南陵王不同。”她淡淡说道。
“当然不同,他凭什么跟南陵王比?一个天一个地,差得远呢!”春步不服地说道。
没错,论身分、论财富,楚狂是比不上南陵王。他是很可恶,蛮横霸道,兼而无礼至极,说出口的话总让她气结,但是——
舞衣的小脸上再度出现傻笑。
“楚将军的身世也不差,母亲出身名门,父亲在朝是文官,不过也曾剿灭盗匪,立下大功。”香姨帮着楚狂说话,全屋子里,就她一个人站在舞衣这边。
“但我听说,他是养子。”春步说道。
“是不是养子,有什么关系?他这将军的头衔,是自个儿打下来的。”香姨瞪了春步一眼,握起拳,赏给小丫鬟一记爆栗。
春步挨了一拳,委屈地嘟着嘴,不敢再吭声。
雪姨走过来,拿起一枚木梳,握起一络舞衣的长发,仔细地梳着。
“舞衣,引狼入室、引兵入城,都是最愚笨的。”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舞衣没有回答,弯弯的眉蹙起。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引兵入城,有着安全上的顾虑,虽然嘴上说得笃定,她心里其实还有些忐忑。
如果她看错人了呢?如果楚狂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种人呢?将城民的安全,赌在一群陌生男人身上,她是不是太过冒险呢?
但是,她亲眼所见的种种,又显示出他的正直与不凡。更何况,他的吻——
啊,不行,她该冷静些,不能再去想那个吻!
舞衣又伸手摸摸颈间的绣花圈儿,粉颊上浮起淡淡嫣红。
喜姨握住药书,冷眼一睐。
“你尽快把那些男人赶出城去,他们天还没亮就在操练,声音响得让人睡不着。”她爱清静,一早被吵醒,让她心情更差。
“我会让他们到别处去操练。”舞衣简单地说道。这些天来,不少城民都来抗议过了,她正打算跟楚狂谈这件事。
“意思是,你不打算要他们走?”喜姨追问。
舞衣抬起头,环顾屋内众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反对,只有香姨鼓励地猛点头,给予无言的支持。
“你们不是老在担心我嫁不出去吗?如今新郎人选来了,你们为什么反倒大呼反对?”她叹了一口气,顺手批完最后一本帐簿。
喜姨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药书因为紧握,全绉成一团。她看着舞衣,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有心痛、有担忧,还有愤怒与无奈。
“嫁错了,比不嫁更糟。”她抛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把门用力甩上。
半晌的时间里,屋内鸦雀无声。
“她只是在担心你。”雪姨淡淡说道,放下木梳。
舞衣回以苦笑。“我知道。”
第四章
飞花落入水泉,顺着浣纱城内运河沟渠乱转,流入方府后,在雅致的庭台楼阁间绕了几圈。丫鬟们拿着竹篓,捞起落花。
几位阿姨都出了府,仆人们也没松懈,勤奋工作着。整座宅子里最闲的人,都凑在大厅里。
“这座城很和平。”秦不换淡淡地说道,挥动着素面的扇子。在逐日不耐的伙伴里,他是唯一仍能怡然自得的人。
北海烈下了评论。“和平到让人想睡。”
得知衣食无虞后,他们先是放松几日,享受浣纱城的招待。但悠闲的时间一长,无聊感油然而生,男人们反倒开始焦躁。
“总比餐风露宿好。”秦不换说道,举杯啜茶。
“等解决了方舞衣,我会找到事情让弟兄们做。”楚狂回答,表情木然,看不出情绪。
“解决?”秦不换挑眉。
楚狂睨了一眼。“成亲。”他补充。
秦不换轻笑出声,嘴角微扬,那张脸俊美得让人神魂颠倒。“瞧你,怎么把一桩喜事说成这样。”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打断谈话,门外的丫鬟们福身请安,推开门扉。一阵秋风吹进屋内,吹动方舞衣的丝裙,也吹来淡淡的香气。
“方姑娘。”秦不换礼貌地起身,对着她微笑,其馀两个男人则是动都没动,屁股仍黏在椅子上。
舞衣屈膝福身,走进大厅。
“打扰你们了吗?”她进门前,听见了谈话声。
秦不换笑意更深。“没什么,只是在聊喜事。”
舞衣眨了眨眼睛,粉颊浮现淡红,却没有继续追问。她举起双手,击掌出声,衣袖往下滑,露出两截白嫩的手臂。丫鬟们立刻将门外的食盒端进来,将十来道精致的菜肴搁上桌。
秋季蟹肥,菜肴就以蟹为主。盘中蟹羹、蟹粉、蟹豆腐;蒸蟹、炸蟹、醋溜蟹等,盘盘色香味俱全。只是餐点虽然精巧,却分量奇少,十来盘加起来,也只够成年男人塞牙缝。
舞衣亲自拿出木筷,放在楚狂的面前。
秦不换挑眉,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代表,烈叔跟我没口福了?”
“北海先生的房里,已经另外摆下好酒好菜,等着两位去享用。”舞衣微笑着,转头看向楚狂。“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她要求道,刻意支开其他人。
楚狂挑眉,默不吭声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秦不换低笑几声,喝干杯里的好茶,率先站起身来。
“烈叔,那我们先走吧,别打扰人家了。”他冲着舞衣笑了笑,才走出聚事大厅。北海烈默不吭声,也跟着走了。
门被关上,大厅内转眼只剩楚狂跟舞衣。
“你要跟我谈什么?”他问道。
舞衣挽起袖子,亲自为他斟酒,表面看来平静,其实十分紧张。她是鼓足了勇气,才能走进大厅,跟他单独相处。他对她的影响力没有减退,但是有些事情,不尽快说明白又不行。
“谈婚事。”她轻声说道,察觉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明亮无比。
楚狂挑眉,没想到她要谈的,竟是这件事。
是因为身为方家唯一的女儿,有着得天独厚的宠爱,造成方舞衣的不同吗?她温驯有礼,却又比一般女人勇敢得多,不但有胆与他独处,甚至还主动提起婚事,这可是一般大家闺秀想都不敢想的——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有着很浅的笑。
她的与众不同,让他很高兴。
“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楚狂开门见山地问。
舞衣垂下小脸,露出一截粉颈,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呃,家兄才刚去世,近期内不宜嫁娶。”她轻声答道。
“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听见必须等待,笑意尽失。
“按照习俗,若是不在百日内成亲,就必须等到服丧期满。”
“丧期多久?”
“三年。”
楚狂的脸色蓦地一沈,浓眉紧拧。
“我不会等到丧期结束。”看那表情也知道,他可等不了三年。
“我也没指望你能等那么久。”舞衣小声地说道。三个月大概就已是他的极限,哪里可能忍得了三年?况且,再等三年,她就二十六了。
“别理会什么丧期了,是方肆要我来娶你,他活的时候赞成,死了也不会反对。”他看向她,言简意赅地下了结论。“我们尽快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