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咬唇,指尖还点在他胸膛上,却戳不下去了。
唉,这家伙虽然讨人厌,但是所说的话不无道理。
“但是,难道她们不该去救人吗?先前南陵王攻下浣纱城,城主被抓,还不是靠着夫人去救他的?全天下人都赞美夫人呢!”月儿嘟着唇,低声抱怨着。
同样是救人,舞衣夫人能成为天下人钦佩的对象,而她就只得到他的一句“笨”,他就不能宽厚些,称赞她很勇敢什么的?
“南陵王是叛贼,人人得而诛之。而你们的举动,则是跟官府为敌。”秦不换口吻平淡,却一针见血,分析出两者的不同。
月儿皱着小脸,既失望又气愤,白嫩嫩的手无意识的画着圈子,没有发现,自个儿已经弄绉了他的衫子。
“难道你有主意?”她抬起小脑袋,渴望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出主意?”秦不换反问,视线扫过胸膛上的手,却没有拂开。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开始习惯她的小动作,不论是生气时的戳击,还是兴奋时,扯着他衣袖的举止,都已让他习以为常。
这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
在温和的表象下,他其实生性冷淡,从不让旁人近身,缜密的心思习惯了尔虞我诈,在和乐的浣纱城里,或许能稍稍放下防卫,却仍是独来独往。
他仿佛跟任何人都很亲近,实际上,却是跟任何人都很疏远。礼貌温和的笑容,成为最佳的阻碍,从没有人试图跨越。
只有这枚圆月,滴溜溜的滚近他身边,然后赖定不走。
毫不自觉的,他深吸一口气,那软软的小手,搁在胸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没有引起反感,反倒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秦不换皱起眉头,黑眸中闪过幽暗的光芒。
这样的感觉,从来不曾发生过。
月儿没发现不对劲,正为着他的回答而不悦。“你不帮忙?”她再次确认,好希望他改变主意。
浓眉没有松开,他转过身去,不着痕迹的退开,离开她温暖的触摸。
“帮不帮?”她不死心,咚咚咚的绕过来,仰高小脑袋,非要看清他的表情不可。
秦不换没开口,神情古怪的看着她。
她误会他的沉默,是代表默认,一股火气又冒上来了。
“没种。”
他仍是看着她。
“冷血。”她继续指控。
深幽的黑眸里,闪过复杂的光芒。
“双面人。”她很小声的说道,被那怪异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怪了,他为啥那样看着她?是生气吗?又不像啊!看那表情,仿佛他正被某件事困扰般。
他如此聪明、如此冷静,有什么事能够困扰他?
“你——你——你这个人前一盆火,人后一块冰的家伙。”月儿在脑子里胡乱猜想着,小嘴却没停过,仍在低声骂着,很想从他身上骂出点反应来。毕竟,他这么闷不吭声、紧盯着她瞧的模样,实在令她心里发毛。
讨厌,他在看什么啊?!难道是质疑她的决心?
“算了,我也不求你帮忙了。你不去,我去。”月儿装腔作势的嚷道,偷瞄他的表情,接着回身就跑到门前,拉住房门。“我要走喽!”她喊道。
呃,没反应。
“我真的要走喽!”她提高声量。
还是没反应。
月儿等了一会儿,知道骗不了他,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重回桌边,拿起盘子,把没吃完的食物全扫进盘子里,再回身往房门走。
这回,她是真的要回房去了。
“我去睡了。”她意兴阑珊的说了一声,接着就捧着盘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室内重新恢复岑寂,秦不换复杂的目光,凝望着早已掩上的门。直到半晌后,那幽暗的视线,才又再度挪回书上。
只是,在他眉问那隐约的结,始终没有消失。
第二日早上,天色未亮,月儿已经起床。
她在房里忙东忙西,不知在做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拎着小包袱,踏着轻快的步伐,咚咚咚的出门去了。
秦不换早已清醒,却没有动静,一直等到她脚步声远离,这才打开房门。他没有追上去,反倒走入她住的那间客房。
雅致的房间里,有着香糖果子的甜味,他无法分辨,那是她身上所沾上的味道,还是从那白嫩的肌肤里透出来的。
他在房内绕了一圈,发现床底下有着几个陌生包袱,他毫不客气,将包袱抖了开来,里头的公文、府衙行走令牌等等,撒落一地。
好啊,那群女人,不只是想劫犯人,还事先绑了异地来的官差,将证据全搁在月儿这儿。她们可能是把官差的衣服剥了,绑在隐密的地方。
这件事情要是没能善了,那枚圆月铁定要去吃牢饭。
牢里的饭,她能吃得惯吗?
薄唇上勾起一丝笑,他扔下包袱,走到桌前。桌上有着一张宣纸,上头的墨迹还没有干,看来是早晨时匆匆写下的。
他知道她念旧得很,每隔十日就会写一封信,跟“杨柳山庄”的人们报平安,从不间断。
宣纸的正中央,画了枚圆月,四周则照例画满食物。只是圆月的中央略有不同,不再是张无忧无虑的笑脸,而是画着一名头上扎髻,手上拿剑的胖姑娘。
春夜里的雨,打在身上,有几分冻人。
临海镇的府衙大牢,邻近府衙,只是一座陈旧的建筑,四周总有官兵把守。
深夜时分,一群黑影穿着官差的衣裳,帽子压得低低的,偷偷摸摸的接近府衙大牢,每前进几步,就紧张的转头察看四周。
原本以为,今晚的行动十分危险,一群娘子军们,全抱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壮烈情怀,急着想破牢而入。
只是,就像是老天爷也决心站在她们这边似的,这一路上通行无阻,她们未曾碰到拦阻。别说遭遇盘查了,就连应该把守在门前的官兵,这会儿都不知去向。
事情顺利极了。
甚至,顺利得让人觉得不对劲。
“怪了,那些守门的都跑哪儿去了?”有人悄声问道,很是不安。
“大概天气冷,去喝酒了。”
“这不是怠忽职守吗?”
月儿推高帽子,抬头看着大牢。牢房的高墙,只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子,暖暖的光亮,从窗口流泄而出。
“别吵了,机会难得,我们快些救人就是了。”她握紧手里的剑,低声说道,迅速下了决定。那圆滚滚的身子一马当先,往前一站,很有气势的举起脚,轰的一声,猛然踹开牢房大门。
牢门大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桌,以及两个正在桌边对酌的男人,两人气定神闲,像是早预料有人要来劫狱,特地坐在这儿等着她们。
月儿往屋里一跳,举高长剑,对着那两人大喊。
“把人交出——”那个“来”字还没说出口,微张的红嫩小嘴里,就陡然没了声音。
啊,其中一个男人,看来很眼熟呢!
她伸出手,揉揉眼睛,怀疑是自个儿看错了。
那男人穿着月牙白的衫子,气定神问的看着她,不仅仅是那张俊美的脸庞眼熟,就连他嘴角,那七分迷人、三分惹人厌的笑容,都是她眼熟到连作梦都能画出来的。
秦不换!
女人们冲进来,高举着刀叉剑斧,瞧见他在场,全部傻眼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月儿脱口问道,跑到他面前,挥舞着亮晃晃的长剑。
“喝酒。”他好整以暇的回答,瞄了那柄长剑一眼,笑容变得讽刺。
这个小女人,凭着这些破铜烂铁,就妄想劫狱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