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浅娘把所有事情始末都告诉颜云飞,并且还问她打算怎么办……害她整夜辗转无眠,一大早就往柳宅来,本是怀抱着一颗期待、雀跃的心,想要和颜云飞好好谈一谈,谁想到,居然让她看到此生最血腥的画面!
她对他的好感,会不会只是错觉?也许颜云飞根本不是他们所有人想像的那个样子啊!
“你何必问我?你心里已经觉得我做错了。”站起身,颜云飞离开床沿,白皙俊逸的脸上有着不被了解的伤痛。
他在冀望她什么?她真实的情绪反应也许伤人,但,他能如何苛求她?!毕竟他长年所受的煎熬,绝不是认识半月的她所能理解的!
“颜云飞,你不要用那种口气说话。”柳蝶苏再糊涂,也听得出他口气中流露的指责意味。
难道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杀了人哪!这里是大理,纯朴而良善的大理,不是他们中原人打打杀杀的战场!颜云飞把这里当作什么了?
“不然你想要我怎么说?!认错?道歉?还是一命赔一命?他们欠我的又岂只这些,你以为你懂什么!”颜云飞一向温和的脸上出现了怒气,连带地,出口的话也变得十分尖锐。
他只求一点点的体谅与安慰,错了吗?!为什么没有人肯给?为什么!老天安排他这个不同一般人的肉身,到底有何深意?他看不出来!
他感觉到的,只有痛苦、痛苦、痛苦……
“我—”一口气哽上喉咙,柳蝶苏气得挥开棉被起身,不想再与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继续这些无意义的话题。
他根本不听她说!
“等等,你要上哪儿去?”
“你管得着吗?”昂起下巴,柳蝶苏倔强地甩开他,笔直地朝门口走去。
“不准走!”颜云飞仿佛失去理智,放声大吼:“我是主、你是仆,我说不准走,你就不准走!”
水气浮上眼眶,柳蝶苏顿觉一阵委屈。话是她当初说的,可是为何从他嘴里说出,竟让她的五脏六腑如此难受地翻搅?
该死的他!
“呜……”想也不想,柳蝶苏投给他一个怨怪的眼神后,就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骤起的变化让颜云飞傻眼了!长这么大,他还没看过哪个姑娘家就这么当场哭得像个孩子。
仿佛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抹抹脸,面对一个缩成团状的小女人,就算他有再大的火气也消失无踪了。“蝶苏,起来吧!是我不对,好不好?”
柳蝶苏抬起泪眼瞅着他,半晌,又埋头继续哭。
不得已,颜云飞只好也蹲低身子,勉强与她平视。
“我不是故意对你吼,可是对于那些人的事,我真的不能再平静看待。如果你不能懂,也请你保留一些好吗?我很在乎你……们。”
他没有交过朋友,瀚阿、兰桂、浅娘,以及柳蝶苏一家人,是他在这个世上仅有的温暖,特别是柳蝶苏———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恐惧他!
可是好难……他已经吓到她了。
“你、你……”他的好言好语终于起了作用,柳蝶苏的哭泣已经转为抽噎。
“别哭了。”折起衣袖替她擦拭斑斑泪痕,颜云飞想要扶起她,柳蝶苏却不肯。
“又怎么了?”
“我很生气,可是那泰半都是因为你的态度不好!”柳蝶苏把半张睑埋在屈起的两膝之间,只露出一双盈盈大眼瞪视着他。
“我怕,这有什么不对?我又没看过死人,而且还是你杀的。而且再说,你住在大理、住在我朝思暮想盼望着回来的家,还让这里发生这么可恶的事,我为什么不能生气?你居然还骂我!”
哎!柳蝶苏这女人的抱怨,还当真跟孩子没个两样!
“对不起,我以为我已经躲开他们,没想到他们还是追来了。”颜云飞笑出一个无力的弧度,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有多倦、多累。
至少柳蝶苏就没忽略。
“他们很坏,是不是?”他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脆弱让人不忍。
“我也不知道坏的定义到底在哪里?”颜云飞的眼光飘得好远,叹息悠悠“只是他们把我从家乡逼走,从一个地方又逼往另一个地方……太多年了!如果我真的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就算再珍贵,我也愿意无条件交给他们。遗憾的是,我并没有。”
他的命,没有他们要求的那份价值;何况他们要取他的命,势必就得把雷的那一份算进去才行。
“喔……我也不好,让你难过了……”颜云飞愈是用着平淡的口气陈述他的过往,柳蝶苏、心中就愈是懊悔。
她懂得的确不那么多,但是不能与人群接触,还被迫必须浪迹天涯、四处为家……她光凭想像,也可以揣测得出那该是多么寂然的心情。
颜云飞温文儒雅的外表下,藏的其实不是一颗杀人恶毒的心,而是一颗千疮百孔、受尽磨难的心!
她怎么还会糊涂得感到害怕并且怀疑呢?换作是她,也许自个压根儿忍不到今天!
“蝶苏,不打紧的。”她被泪水清洗得稍微干净的小脸,散发出青春的光彩,即使那块狗皮膏药依旧,也难掩她深深吸引他的绝姿丰采。
“是不是还会有人来害你?”
知道有人关心的感觉如获甘霖,颜云飞释怀地展开微笑,“我会小心,不让这里再发生‘可恶的事情’。”
他故意学她孩子气的语调说话,羞得柳蝶苏粉脸微红。“你—不理你了啦!”
“哈哈哈!”拨云见日般的笑声又荡在东院之中,虽然,谁也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事情等着他们去解决,可是紧紧把握此刻的轻松美好,不是更有价值吗?
互萌明爱意的甜蜜,是人世间极其美丽的一刹那呀!
☆☆☆☆☆☆☆☆☆☆
红杏枝头春意闹。花团锦簇中,蜂蝶上下嬉戏、追逐,麻雀儿悬在檐边吱吱喳喳闹个没完,好一幅春日融景图!
“我能张开眼睛了吗?蝶苏。”两面皆兰的花廊上,颜云飞端坐在大理石桌前,闭眼笑问。
柳蝶苏自午寐中把他叫醒,说要给他一个惊喜,殊不知他虽故意装作不知情,但鼻间所嗅到的浓浓酒香,却老早就告知他,柳蝶苏准备什么给他了。
不过,他还没有笨得说出来,否则他可能连鼻子都会被蒙上。
“再等一下,就快好了嘛!”一瓮瓮好酒相继开封,柳蝶苏在桌上摆满杯子,好生仔细地将不同种类的酒一一倾倒其中。“可以了!”
颜云飞二话不说,解下蒙眼的黑布,很配合的露出意外的表情。“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
真是傻丫头!这几天只看见她在院落中忙个不停,弄得一身泥、一身炭;问她,她又不说,雷也被她神秘兮兮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原来她就是在忙这个。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她的心意,颜云飞接收了全部。
“你猜,桌上共有几种酒?”见他兴致高昂的样子,柳蝶苏笑眯了眼,觉得之前的辛苦都没白费。
千里马若无伯乐怜爱,何以千里?善酿如她,若无知心者,更是糟蹋了一身好本领。颜云飞的愉快心情,彻底取悦了她。
“这太难猜了吧?等我喝完所有的酒,也许就有答案了。”古制精美大理石桌的光泽,与杯中晶莹醇澈的液体互相辉映,颜云飞还没喝上一口,人却仿佛已醉了近半。
“先从这杯开始。”柳蝶苏替他安排好品酒顺序,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