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不要别人用剑向他挑战?莫非他剑术不精?不!
辛寇瞥周势恐惧得冷汗直流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得意,仰头狂笑起来。
他要别人敬畏他、尊崇他,奉他为神祗!他要权势,他要创造出属于赤煞族的朝代!
“天下有资格用剑的只有两个人,就是我和仇烈霄!”他指着天,豪气地喊:“仇烈霄,你逃不了的!我一定会找到你,我俩终究会一战,赤煞只有一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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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抬头望天,不明白倏忽闪过的那阵戒备由来何处,仿佛是种挑战,在他血液内叫嚣!是他吗?他还不放弃地在找自己的下落?还是一样固执偏激,一样念念不忘族长的位子?
“唉……”
“为什么要叹气?”寒致学转头问他,面对这片青葱翠柏,如梦似幻的山景。他怎么还叹得处气来?
“叹人世庸扰无休,名利困人终老。”
“拜托!”寒致学夸张地吊白眼,“世人庸扰,鄙俗,干你家啥事?只要你不与世俗同流,何必怜悯世俗无知?”
“有些事不是想摆脱就摆脱得掉,总是会有人一再地强迫你牢记,”
“再忘记不就成了?迂!连这点也放不开。”
“你就办得到?”仇烈霄咄咄逼人地瞪视她,她则回他一派率直无伪的目光。
“为什么办不到?他们争,他们夺,他们想不开,那是他家的事,我吃饱了撑着才会浪费心力自怨自艾。他们争他们的,我过我的日子,这有什么难的?”她拍拍手,拍去一身草屑,说得轻松简单。
仇烈霄犀利地问:“你能忘记别人加诸再你身上的不公平与痛苦?你能宽大原谅那群为了虚名、宝剑而迫害你的人?”
“不然要怎样?杀了他们?”她反诘,“要我爹铸剑的人最少也有半个武林,你杀得了半个武林的人吗?”
仇烈霄冷然,“要是武林不容于我,我会毁了它。”
“哈!大话!”寒致学一嗤,“凭你这个连跑江湖都算不上的莽夫,也敢夸这种海口?我看你是没事找事,妄想过度。”
他不语,也不解释,与她并肩坐再树枝上,凝视着她来回摆动的腿,自由惬意的态度,她可比枝头无忧的麻雀,自由自在度日月,不管生死,不论千秋。
“告诉我,你尝过被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滋味吗?”
听处他认真的语气,她摆荡的脚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问?”
“如果没有,那你便不值得我保护。”
倘若她没尝过这种走投无路的滋味,她怎知世态冷酷,一个不知生存艰苦的人没有资格说大话,而一个只会说空话的人值得他保护吗?
寒致学只是一笑,微侧身,撩起了文髻后的发,露出她欺霜赛雪的肌肤,而那弧度完美的颈上,赫然附着一道触目生凉的恶疤。
疤自颈骨向下绵眨,颈骨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而她竟留有丑恶的刀疤,可见她的确游过鬼门关。
放下头发,她陈述过去:“我死过,我知道死的滋味,所以我不计较,死都死过了,还计较什么?”
仇烈霄一凛,他不也几番自地狱挣扎回生?为什么没法像她那样淡然?是他仇恨心太重,抑或是她才是真正的勇者。
这回,他是真的沉默了。
对这位状似纯然不解世事的佳人,他是彻底改观了,她不仅聪慧,更勇敢得令他汗颜。
掏出一根草,他递给她:“嚼碎了含在嘴里。”
“作啥。”
“解酒。我知道你现在头还在痛,也有点反胃。这根草叫燕翔草,有提神醒脑驱酒的功效。”
“有这么宝贝怎么不早拿出来?”她喜出望外,接过青草一看,“耶!这种草到处都有没嘛!怎么没听过它有这么好用?”
“灵药不是灵山才有,人的陋性就是容易忽略了周遭事物,这只是常理罢了。”
“嗯!有道理?”寒致学死不正经地乱扯,“大隐于市,小隐于野。燕翔草呀燕翔草,虽然你聪明盖世懂得隐匿之术,但碰上聪明绝顶的我也免不了要作我的腹中食。”轻轻将草往嘴里一送,“看我的‘铁齿神功’!”
仇烈霄真的为之绝倒,一根小小的青草竟能引起起她如许孩子气的反应,如此无双之女,只怕天下没有第二个了吧!
“大个儿,这草真的很有用耶!我感觉好多了。”
仇烈霄瞅着她,“为什么叫我大个儿?”
“你本来就很壮,叫你大个儿不好吗?”寒致学不解地眨眨眼,“我不喜欢你的名字。仇烈霄这三个字给我一种杀伐血腥的感觉,太激烈,所以干脆叫你大个儿,又亲切又响亮,好不好听?”
仇烈霄咀嚼着这通俗平凡的别名,咧开了嘴:“好听,我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谢谢!”
“你怎么又向我道谢。”
“因为以前没有人给我取过小名。”
“怎么会?我爹娘呢?他们都怎么叫你?”
她的无心之问,令仇烈霄陷入那段晦涩的记忆里,他沉忖了下,才说:“我出生于烈火连天的正午,我娘告诉我,她生我的那天,族内发生火灾,烧毁了族中大半房舍,我爹为了救火也葬身火窟内。远远望去,正如你所说的烈焰焚九宵,我的名字由此而来。所以我没见过我爹,而我娘自我爹死后,更失去了生意,我从来没见她笑过,也不曾听她替我取什么小名,她总是连名带姓称呼我,要我牢记那场拆散我一家的火灾。”
寒致学为之黯然,好半晌才开口:“我想,你娘一定很爱你爹。”
“不,她恨他。”仇烈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不见丝毫激越。“她恨他明知去只有死路一条,还狠心抛下她去救两把没有生命的剑。”
“宝剑?”她轻声问。
仇烈霄垂眸,不知对那段过去是恨或是撼?“为了剑,我族不知起了多少冲突争执,它们不知背负着多少冤魂的仇怨。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要为那些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身外之物付出一切,一而再地前仆后继?”
“所以你离开漠北,宁愿流浪,宁愿风餐露宿,也不愿再目睹它们的争夺?”寒致学心头沉甸甸地,无端地为他心疼,“那你娘呢?”
“在我十四岁那年逝世,和那个她恨了半辈子的人葬在一起。”
“你从十四岁起独自生活?”
“不,老家伙收养我。”仇烈霄对他讶异的脸蛋一笑,“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是我自己认他为祖父。”
“原来如此……”她喃念着。怪不得他不习惯别人对他的好,怪不得他总为了她小小的的言词付出,而有感于心。小名原是人与人之间缩小距离的亲昵。他却为了她替他取小名而道谢——他的童年必然相当贫瘠。
想当然尔,那个小孩跟着不会笑的母亲会幸福?
比起他,寒致学惭愧得心痛,虽然自小居无定处,但爹娘宠她、陆伯护她,生活富足不少吃穿。什么叫寄人篱下,她连个概念都没有,没有父母可以孝顺、撒娇的日子一定很恐怖。
她的想法一定清楚的写在她的脸上,不然他怎么反而笑了出来?
“我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老家伙对我很好,辛寇也是我的好兄弟,我的日子很充实。”
“辛寇?”
“老家伙的孙子。”提起儿时玩伴,仇烈霄的脸散发着令她神往的光辉,“他很杰出,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强,和老家伙一样具有领导之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