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就是任天遥。”
话方落,薛玉便红了双眼扑来,“还我爹命来!”
弯刀扬起一抹银光,直向寒士里心窝刺来,就在刀势险至之际,一双手掌横来,似有若无地一拍,弯刀便掉向没入厅柱内。
“你……”薛玉急退,抚着麻痹的手臂,柳眉倒竖,“无耻贼子竟敢偷袭我!”
“不问清原由就出狠招,难道就是正当之为?”烈宵一嗤,不予理会。想动他岳父得先问他肯不肯。
“烈宵,由她来吧!”寒士里摇摇头,“她有资格向我挥刀。”
仇烈霄看得出他不愿还手必有原因,但他不能坐视岳父受伤。不晒,不语。
“真的是任天遥?”
“任天遥已死,老朽寒士里早已不履江湖,两位何苦执意不饶?”
“你杀了我爹!”薛羿寒声指控,声中尽是愤恨。
“那你爹杀了那一百七十条人命该向谁索?”寒士里眼中精光迸现,“当年你爹薛寨主狩马寨拦路劫财为恶多端,那本与我无关,谁知他狼子野心,为了已颗避丽明珠残杀吴姓员外一家十余口,不料惊动村人,竟连无辜村民也一并灭口,上下一百七十条人命,一百七十具尸体俱是我葬,这种丧尽天良的恶贼人人得而诛之。”
“你胡说!”
“难道你娘没告诉你,你爹是什么样的人吗?”
“哥,你别听他胡言乱语,他在狡辩,想洗脱罪嫌,哼,我才不会被你骗了,狗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拿命来!”
寒士里不避不闪,翻手阻遏薛玉的来势,反掌吐劲,将她震出数步:“杀薛庆的是我,我能了解你们报仇心切,但希望你们明白善恶之理。”
薛羿颤栗地吸气:“不论如何,仇就是仇,身为人子不得不报,薛羿只有请寒前辈还我薛家一个公道。”
“好,只要你们能胜过我,寒士里任你处置。”
“亮出你的骤雷剑!”
寒士里本欲赤手空拳与他们过招,但眼角却多出了个人影教他失耳蹙眉:“雪儿,你怎么出来了?”
织雪捧着骤雷剑走进剑拔弩张的局势中,镇定如常:“爹,你忘了你的剑。”
“在江湖上,不管彼此有多大的过节仇恨,只要决斗分出胜败就算了结。两方皆不得再追究旧事,而与敌手战峙时使用自己擅长的兵器是一种对敌人的尊重。”
士里接过剑低声催促:“快进去陪你娘。”
“娘要我来前厅侯着。”
“雪儿,你这……”
“爹尽管放心,女儿不会给您分心添麻烦的。”织雪走到烈宵身边。一双澄澈的眸注视着薛家兄妹,那不语凝望的姿态款款织柔,貌若月神,灵慧的眸光更彰显出她夺人气息的神韵,一时间竟让薛家兄妹看得痴了。
无疑地,织雪的美在兄妹俩的心里产生了迥然两极的反应,薛羿直了眼忘了眼前的形势,而薛玉则是涨红了脸,眉间盛满了怒意与不甘。
运聚全身功力返身抽出柱中弯刀,她连招呼也不打便直向寒士里攻去,薛羿受摄,错愕瞬息也加入战局。三人各因不同理由出手,皆为不弱之辈,但见掌风激荡,劲力回旋整个大厅,战事如火如荼。
烈宵护着妻子,一面观察一面低问:“怎不在里面陪着娘?”
“我不放心你们。大个儿,爹会不会有危险?”
“你忘了爹是何许人物?他既然有能力取薛庆的命,就有能力保自己的命。薛羿和薛玉虽是年轻气盛,自恃真气不竭,但功力不足,一个心浮气躁,一个于心不专,魂都被你勾走了大半,哪里是爹的对手?”
织雪也已看出爹的性命无忧,松了口气啐道:“就会寻我开心!“
“我可没说假话,那薛羿看着你的眼神,你自个儿没察觉,我却清楚。”为了让妻子不忧心,烈宵刻意笑闹,“说不定他心里想手下留情,好卖个面子让爹把你嫁给他,来个仇家变亲家就不必生死相搏,算盘打得可精了。”
“你知道了?那他妹妹呢?她可一点都不像手下留情。”
“这是必然的道理,因为她是女人。”
“女人又怎样?女人就比较狠吗?”
“不!有种女人不但刁蛮,更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她看到你貌赛西施,当然嫉妒,转而针对爹来,你看她一招狠过一招,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就不难猜测她妒火烧得有多旺,要不是爹存心相让,不忍加害,他们早命丧九泉了。”烈宵不忘自嘲,“饶是我善于驭火,但对这种火也只有瞠目以对的份。”
织雪见父亲在薛家兄妹的攻势中已渐得上风,并游刃有余,心下大定,遂有心情和丈夫闲聊:“瞧你把人家说得那么不堪,其实那姑娘生得娇俏秀丽,只是面对仇人总无法和颜相待,这是人之常情。”
“属于随意踹坏人家的门这叫做常情,那我还真不知她的‘非常尺度’在哪?”
“大个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鉴赏人了?”织雪不禁惊讶,他平时都不大爱说,怎么这么回转性了。
“从方才娶了个叫寒织雪的女人开始。”他笑睇她,“有你这么个伶牙利齿的妻子,我不练点口才岂不弱了你的名头?”
织雪凝望着丈夫,缓缓垂颜压低了声音道:“只要有你,其他什么名头我都不要。”
烈宵的嘴角扬起笑意,正待说话,却被场中分出结果的状况分去注意。
薛羿和薛玉两兄妹倏忽用上彼此相同血缘中无形的默契,攻法刹那转换,变成意在前一在后,同声大叱,招下满腹天地风云的刀影……
织雪讶喊,不自觉地抓住丈夫的衣袖。
寒士里不愧被江湖人士称为奇剑,骤雷剑在手蓦地抖出无数剑花,神奇地阻断薛家兄妹凌厉的攻势,沉声吸气,振手跃起,挥出骤雷七式中精奥的一招:骤雷劈天!
薛羿和薛玉忘我的盯着高举宝剑自天而降的寒士里,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傻傻地仰视着宛如雷神怒劈暴电惩戒恶徒的他,以他手中那柄冷峻剑芒劈向他们,惩罚他们的愚昧无知……他们知道必须闪躲,但却完全动弹不得,恍如被摄住了魂魄!
一切是如此快,快得令人不敢置信便已结束。
没有血,也没有哀号。
薛玉摸摸自己的脖子,还连着头和身躯,她茫然困惑,难道似是来自地狱的冷芒冻得她脑袋一片空白,直往她头上的血脉而来,她怎可能没事?
寒士里飘然而立,剑已入鞘,潇洒丰神不逊当年,在他们眼前的是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任天遥,传言里侠义中人,鲜有敌手的奇剑任天遥。
他们输了。
光凭他一手收发自如流畅利落的功力,他们就望尘莫及,能毫发无伤地在这里已是他最大的尊重与宽容。
二十四年来夙夜不懈的鞭策,还是胜不过人家数十年稳扎稳打的硬底子,他该知足,至少他没有输得太难看,对方还保留了基本的尊严给他。任天遥义薄云天之说果非浪得虚名,他由衷钦服!只是……
他怅然若失地深望那天仙般女子一眼,巍然宝剑拱手:“薛寒两家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自此陌路不相逢。”
“哥,”薛玉惊讶大喊,“就这么了?我们不替爹报仇了吗?”
“小玉,难道你没有看出寒前辈已对我们再三相让了吗?走吧!所有的仇恨已经在刚才那一战结束了——都结束了。”说罢,他便大步跨出,不再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