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夏夜雨回来温府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来她不说话、不吃东西,连水也不肯喝,只是光哭。哪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她走出安西王府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进他家大门就哭?
“我上去看看。”要她真是哭死了、饿死了、渴死了,他铁定倒大楣,湛掩袖一定会牵拖他没照顾好。
温雅尔缓缓的拾阶而上,觉得要当湛掩袖的朋友还真难哪!
随后,当他一踏进夏夜雨的房里时,看到她果然坐在窗边哭,连纤细的背影都是动人的,唯一的不完美便是她微瘸的左腿。人果然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她有倾国倾城之姿却是个瘸子。
“别哭了,你哭了三天啦。”他往她旁边一站,只瞧见她那像扇子般的长睫毛缀着泪花。
其实她也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不听话的落了下来,她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越久,她就觉得希望又少了一分。
湛掩袖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这么伤心,更不知道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会那么渴望留在他身边。这刺骨的疼痛若没随着眼泪流出来,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心疼而死。
她原本可以一个人好好的只跟影子生活,孤单却自在。如今,她不但孤单,连自在也没有了。
“你最好吃些东西,饿坏自己并不划算。”
她抬头看了温雅尔一眼,湛掩袖带她走,又送她回来同样的地方。
这一切简直像是一场梦,一场她宁愿没作过、却又舍不得不作的梦。
“相信我,他会来的,等他想明白了,他会来的。”温雅尔虽然这么安慰她,可是他也没把握。
夏夜雨点点头,“他会来的。”
她这个答案,倒把他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她垂下睫毛,低低的道:“我希望能再见到他。”
湛掩袖何其有幸,她是如此死心塌地的爱他,就算他负她、欺她,她却丝毫没有怨恨。
他轻叹一声,“那你得吃些东西,否则你等不到他来,就先饿死了。”
“我不会饿死的,我很能挨饿。以前在厨房里帮忙的时候,就算江婆婆不给我饭吃,我顶多只是头昏没力,也没饿死。”
厨房?江婆婆?对喔!他都差点忘了她原本是他家丫头,可是他怎么会从来没见过她?
“你真的是我家的丫头吗?”他实在很怀疑。
“真的,”夏夜雨抹了抹眼泪,“我是呀。”
“不可能的,我从来没看过你。”虽然他们家下人多,他不见得每个都看过,但以她的丽色居然全府没一个人知道她是谁,那不是很奇怪吗?
“你见过我的呀,少爷,你忘了吗?我本来在厨房里干活,是你把我调到漪水阁去伺候一位公子,还叫我不可以离开。”怎么湛掩袖不记得,就连她家少爷也忘了?
温雅尔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不会吧!你是那个瘸丫头?”天哪!那个不起眼的丫头,是眼前的天仙绝色?
“嗯。”她用力的点点头。为什么他这么惊讶?
对夏夜雨而言,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有改变过。她想自己只是长胖了些,变白了些,但为什么大家都不认识她了?
“我真是有眼无珠呀!”难怪她爱掩袖了。当年他这主子对她可是丑丫头、瘸丫头的喊,她会理会他才怪。
真是不公平呀!湛掩袖对任何人都是那样和善,居然也因此给他蒙到一个绝世美女的死心塌地?天哪!他好扼腕哪!
当温雅尔正在自怨自艾时,突然听见夏夜雨惊呼一声,双手掩住了嘴,全身微微的发着颤,非常吃惊的看着窗外。好奇之下,他也探头去看,看见了一个他预料中会出现,却似乎来得太快的人——湛掩袖。
他站在楼阁的院子里,朝二楼窗里的她大喊着,“夜雨,你说得对!害怕会让人更勇敢,因为我怕失去你,所以鼓起勇气来看你。你肯回到我怀里吗?”
夏夜雨拚命的点头,但因忙着啜泣,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千万别这么快心软!”
温雅尔连忙出声警告她。难得呀!难得看这个无心无情的男人,居然有心有情来求饶了,这不多刁难一下怎么可以?错过了这一次捉弄他的机会,他可能会一辈子都后悔。
“他这么不珍惜你,你好歹得给他吃些苦头。”譬如说些除非六月下雪啦,或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天下红雨我才要原谅你的话,这样铁定更精采。
仿佛无视于他的存在似的,夏夜雨转身便一跛一跛的往门口奔去。
“喂!夜雨!”温雅尔仍不死心的叮咛,“别饶他!”
直到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跑远了,他才回过身,倚着窗往下看去,不禁笑了。
看着他们拥抱,湛掩袖抱着夏夜雨不断的旋转着,他似乎也感染了他们的喜悦。
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抬头看着天边橙红的晚霞,心头泛起一些些孤单的感慨。
他是不是也该找个人来爱了?
←→←→←→←→←→←→
“这是哪里?”夏夜雨看着四周好奇的问。
湛掩袖带夏夜雨离开温府之后,便策马来到城郊,步上一处风景相当优美的草原。
“这是皇陵。”
“皇帝的坟墓?”他为何要带她到这里来?
看见她眼里的疑问,湛掩袖一笑,“没错。”
当年皇上下令将他爹娘的尸首移来此地,并建了一座憾陵,用最尊贵的待遇来悼念好友和忠臣。
皇陵四周沿山,以片石或卵石砌筑围墙,山口处建有关隘,陵区的正门叫作大红门。
他们走进大红门,步上神道,神道两旁是十二对高大的石象,造型均为两立两蹲。沿着神道北行,两侧立了华表一对,华表成圆柱形,色白如玉,上面刻了缠柱的镂龙花纹,更往北去还立了两对文臣武将。
湛掩袖停住了脚步,手往前一指,“走到底可以直达咸统皇帝的陵寝。”
“要去那吗?”夏夜雨踮起脚尖往前望去,看起来还很远,似乎有五、六里之遥。
“不是。”他领着她走入了另一条支道,“我们到憾陵去。”
憾陵座落在三层汉白玉台基上,每层都有栏杆围绕,栏杆上浮雕着云龙花纹,门前竖着无字石碑,意思是功过由后人论定之意。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站在憾陵前,夏夜雨看他面露悲伤之色,抚摸着栏杆上的浮雕久久不语,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爹娘葬在这里。”湛掩袖道:“我想让他们看看你。”
难怪他如此悲伤了!他的父母早亡,虽然遗憾,可是比起她无父无母的孑然一身,连姓名都没有,却又幸运得多了。
她伸手握住了他的,“别伤心,有我陪你。”
“你真好。”他对着她一笑,转头对着憾陵道:“爹、娘,这是孩儿最爱的女子,今后将跟她白头到老,不离不弃、恩恩爱爱直到永远。”
夏夜雨认真的点点头,“嗯,伯父、伯母,我会好好照顾掩袖的,不管他怎么待我,我都会对他好。”
“傻瓜!你怎么叫起伯父、伯母呢?”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叫两位老人家爹、娘吧。”
“我可以吗?”她的表情有一些些激动,她从来没喊过这两个字,可以吗?
“不行。”
“嗄?”她有些失望了。
“因为少了一个步骤!”湛掩袖随即朝地上一跪,伸出手道:“来吧。”
夏夜雨没问他要做什么,只是把手交给他,并在他身边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