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日宇熙闻言,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英亲王看了他一眼,道:“家里除了凝香以外,还有谁啊?”
纳日宇熙闻言,神情一正。“一个旧时的朋友罢了,父王不必担心。”
“谁担心你来着。”英亲王嗟了一声。“是管事的报告,我顺口问一声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本王管不着、也懒得插手……”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笑,白白的胡须在嘴边颤动着,若有深意地道:“不过……儿子啊!你可比本王厉害多了,享齐人之福啊,啊?”
齐人之福?!
面对父亲有意无意的调侃,纳日宇熙似也不忙着撇清,只是笑而不答。
反正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啦!他对自己父亲可了解得很。
“哟?还不解释哩!看来是真的了。”英亲王笑嘻嘻地道。“看来本王抱孙之日不远矣!”
纳日宇熙闻言也颇感好笑,反正一切都是父亲在自作主张,他只要装作没听见就奸了。
“父王,夜深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孩儿还有点公事必须处理。”
“‘公事’?”英亲王还是不肯放过他。“是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纳日宇熙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地道。
英亲王见儿子这副正经模样,情知没搞头了,从鼻子冷冷喷了一口气。
“嗟!没趣……”他摆摆手。“快走、快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了。”
纳日宇熙啼笑皆非,还是行了个礼后才走出去,才到门口,英亲王又忽地叫住他。
“对了,明天你到宫里去一趟。‘那小子’有事找你。”
那小子?!
纳日宇熙知道父亲口里说的“那小子”,指的就是当今圣上,由于他们叔侄俩从以前就像命里犯冲似地不合,这几年虽然关系稍有改善,却还老是一见面就斗嘴,私底下更是没大没小,但碍于“那小子”毕竟是一国之尊,父王这么随便终究还是失之妥当,纳日宇熙于是皱起眉头,回过身来。
“父王,不是我在说,皇上毕竟是皇上,叫他‘那小子’,实在是……”
英亲王不耐地瞪他一眼。“怎么?!”
纳日宇熙看父亲那横眉竖目的模样,情知他也听不进去,只得叹了口气。“算了,当孩儿没说。”
英亲王嘿嘿一笑。“知道就好,快去办你的事咀。”
纳日宇熙只得再行礼退出,一踏出厅外,管事的即时迎了上来,显然等他有一阵子了。“四公子……”
纳日宇熙看到他,便问:“那姑娘可安顿好了?”他指的是梁梅若。
“都安顿好了,派了五、六个家丁和两个嬷嬷照看着,不会出事的。”
“那就好。”纳日宇熙步下台阶往前走。
“四公子要去看一看吗?”
“不了。”他想都不想地道:“你去厨房准备一些宵夜,待会儿送到凝香房里去。”顿了一会儿。“若是另外那个姑娘醒了,她有什么要求,你们也一律照办,听清楚了吧?”
“听清楚了。”那管事的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少主子对那姑娘如此礼遇,但态度又是极端冷淡,不过他是做下人的,凡事也不必知道太多,只需好好的执行命令就够了。
第四章
翌日,皇宫。
纳日宇熙特地选在早朝之后去觐见,总管太监李果儿领他到了御书房体国轩前,他在门口就摒退了太监。
“我自个儿进去就成,不用通报了。”
“是。”李果儿素知皇上与这堂弟之间感情不同一般,连通报都可以省却的,是以知趣的退开了。
纳日宇熙吩咐既毕,便独自步入体国轩,只见最里头黑檀木书桌的后方,有一道明黄色身影伏案疾书,似乎正在批阅奏章。
“微臣参见陛下。”纳日宇熙轻咳了两声,提醒上头的人自己的存在,然后一撩袍角,跪将下来。
书案上的人这才发觉有人,抬起头来,原是龙颜不悦,却在看清来者之后云霁尽散,露出了笑容,掷笔起身。
“终于来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天子纳日允苍,也就是纳日宇熙的堂兄,他们同属“允字辈”的排行,只是纳日宇熙要避讳,是以将名字中的“允”字改为“宇”字。从外貌看来,这两人虽然十分相似,但只要稍作比较,就可明显感觉出两人不同之处,纳日允苍一身明黄衣饰,胸前五爪金龙盘据,口不言而令人屈,目不怒而自生威仪,走起路来龙形虎步,有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相较于纳日宇熙一身风流蕴藉,白底暗花长袍,腰悬生辉璧玉,象牙般温润的俊美脸庞显得一派轻松自在,意态闲适雍容,这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天朝气象就宛如日月同升,教人不住赞叹,唯有尊贵的皇家血脉,才配生出如此人中龙凤。
“家父嘱臣今日必当前来,所以……”纳日宇熙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打断。
“熟不拘礼,这里没外人,你就别客套了,那里坐。”纳日允苍爽快地说道。
“是。”纳日宇熙依言在他下位坐定。“不知今天您找我来是为了……”
“朕有一桩好消息和一桩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桩啊?”
纳日宇熙见皇帝一副喜怒不明的模样,想也知道他是在吊人胃口,于是便笑道:“这当然是先听坏消息,再听好消息收收惊了。”
“朕也晓得你定要这么选。”纳日允苍笑着拈了拈近几年蓄起的胡子,他其实正值盛年,留胡子反倒嫌老,只是俗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为树威信之故,这才留起了胡子。“好吧,先说坏消息,朕听到风声,当年边疆叛乱的旧部,似乎又在骚动。”
边疆叛乱?旧部?纳日宇熙想到人还在王府中的梁梅若,不由得若有所思,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们到底图什么?”
“那还用说?”皇帝在室内悠闲地踱步。“朕料想,他们是走投无路了,想重起炉灶。”
纳日宇熙闻言不由失笑。“这……太荒谬了,老弱残兵,他们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这你就错了,嘴巴长在人的脸上,现在他们四处散布谣言,说当年梁起壮之所以与那些盗匪‘勾结’是不正确的,他其实是与边境盗匪虚与委蛇,好在对方防备松懈时一网打尽,不料朕竟误会,并这兵与他为敌,陷忠良于不义……”
“他们这么说的用意是……要胁?”
“没错。”皇帝点了点头。“他们要朕承认‘错误’继而‘平反’,只要获得平反,当初问罪、革官去职的这些家伙也理所当然可以官复原职。”说到这里,钢铁般镌刻的唇角露出一丝冷笑。“简单的想来,就是这些人没饭吃了,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要出这一招,若是朕不答应,那么他们就会继续宣扬朕是个昏君,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搞一场动乱……”
“那如果您答应还他们一官半职……”
一记重拳挝落桌面,发出巨响!“开什么玩笑!朕要是怕边疆再起纷争而屈服于这些魑魅魍魉,那才真成了昏君!”才刚发作完呢!突然便听见有人拍手,回头一看,果然是纳日宇熙发出的声音。
“圣上英明、英明。”
“你那种神色,是很不赞同?”
“不不不,我赞同极了。”纳日宇熙道:“只是微臣想劝陛下,如今这些人尚无具体叛乱实证,要再把他们抓起来问罪,其实不太必要,咱们若是这么做了,只怕人家还当咱们心虚呢!只需多加提防,应该就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