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油和葡萄酒外销全世界,两个一样重要。”费斯顿了三秒,又说:“梅迪尼的橄榄油厂也在托斯卡尼,但不在庄园里。”
“喔?”她漫应着。
“是交给马隆大叔管理。”
“喔。”
“……可是马隆大叔只爱作菜、煮咖啡,橄榄油厂的业务大部分是交给我章礼里奥那处理。”
“嗯。”她点点头,几缕不听话的长发飘在脸旁,她抬手想将它们塞至耳后,可是一手握着小荷丽,一手提着靴,不太方便。
想也没想,他手指已伸来替她撩开长发,略微粗糙的指腹避无可避地碰触到她的脸颊,两人眼神短暂接触,心在无形中相互撞击了……
“谢谢……”低喃着,骆莉雅不由自主又垂下粉颈。
“嗯。”
强迫自己收回手,他想再说些话,薄唇掀动却是无语,只能任着脚步跟随她,继续踩在秋天沉静的草地上。
为什么不说话了?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不寻常教他困惑,费斯发觉自己不太习惯她这样安静。
她总是笑着,虽然他并不喜欢她笑,特别是对其他男人,无缘无故地笑,信手拈来地笑,纯粹为笑而笑的笑……
他不喜欢她对别人笑,却又喜欢见她笑,那秀气的眉眼灵动活泼,笑音清脆明朗,整张小脸像浸在酒蜜里,总是甜得让人醉了心,偶尔说到激动处,还会比手划脚地加强效果。他想,他真是无可救药的矛盾。
到底……为着何事烦恼?
他忍不住猜测,隐隐约约有个念头浮了上来──
或者,她是觉得他无聊透顶,又沉闷到了极点,所以不想开口了?
“我去把车开过来吧?”他主动出声,跟着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中那股难受的失意。
“嗄?什么车……喔──”骆莉雅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他说的是那辆代步车,不禁失笑道:“又不是打高尔夫球,干什么非开那台小车不可?还有啊,我刚刚在提拉婆婆那里吃了好几块葡萄派,又喝了两杯奶茶,肚子好饱好饱,现在散散步、帮助消化不是挺好的吗?”
他沉吟着,望向不远处的坡顶,见那排丝柏林的树梢随风微摆,然后又静静地将目光调回她的小脸上。
“不坐代步车的话,爬过山坡后要再走一段路,梅迪尼家的酿酒场就在那里……你想不想过去看看?”他的神情有丝紧张。
“那里有什么宝贝值得一看?”她半开玩笑地问。
微微怔然,费斯习惯性出现认真的神态,郑重地回答:“有酒。很多葡萄酒,红的、白的都有。”
骆莉雅噗嗤一笑。“我听我家二妹提过,她说你葡萄酒的知识丰富得不得了,根本就是活字典加活电脑,听完你的演讲,非立刻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不可;只是,为什么现在你介绍梅迪尼闻名世界的酿酒工厂,却只有红的、白的两种,这么简单啊?”唉……
他困惑地挑了挑眉,依旧认真──
“除了红酒、白酒,还有香槟,虽然也是用青葡萄酿制,不过香槟是属于气泡类酒,梅迪尼的香槟等级虽佳,但还是比不上法国夏普利区的金冠香傧;夏普利的酒有种独特的辛辣味,后劲也强:梅迪尼的则偏向甘甜,和德周酒区所产的葡萄品种有些相同。
“另外,梅迪尼的酿酒工厂近几年已研究出几种新品,像是玫瑰红酒,并非真的加入玫瑰花一起酿造,而是选取成熟度高、甜昧和酸味比例极佳的红葡萄,将它们的果汁和果皮混合在一起,浸泡的时间较短,酒色较浅,很像这把玫瑰的颜色,所以才用玫瑰命名。”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小桶。
他那张脸容沉淫在光曦中,轮廓有点模糊,就连眸底闪烁的笑也跟着朦胧起来。
骆莉雅眼睫眨动,轻轻的、有些莫可奈何地叹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认真?”
他喉结微动,抿了抿唇,想着她的话。“认真有什么不好?”
“不是不好,是、是──”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偏着头可爱地叹气。
小荷丽正巧仰起粉嫩脸蛋看着她,不由自主地,两人相视而笑了。
唉,这男人认真惯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再怎么解释也说不通。
没对他说出个所以然来,骆莉雅忽然改变话题──
“小荷丽为什么会这样?我本以为是她的发声器官受伤,可是我听见她笑了,为什么就是不说话?”问这句话时,视线仍停留在小女孩脸上,她对她俏皮地眨眨眼,还特意鼓起脸颊扮了一个鬼脸,又把小荷丽逗得咯咯笑。
此时,两只鹅黄色粉蝶在小女孩裙边围绕飞舞,一下子吸引了小荷丽的注意力,她一手抱着娃娃,另一手已放开骆莉雅,五根粉嫩指头试着轻拨小粉蝶,希望它们停来她的掌心上。
跟着,前面的橄榄园里传来狗儿几声响亮的吠叫,她像是装了感应器一样猛地抬起头,小脸发亮,想也没想已提着裙跑进园子里。
“小荷丽?!”骆莉雅轻呼。
“让她去。”费斯抓住她的上臂,淡淡地说:“那是朱利里诺养的大麦丁托卡,小荷丽常和它玩在一起。”
见她回眸,他胸口紧紧一扯,有些不能呼吸,大手不着痕迹地放开她。
“小荷丽出生不到一岁,就被提拉抱回梅迪尼庄园,她不是不会说话,是从小就这个模样。”
“喔?”骆莉雅眨了眨眼,又问:“提拉婆婆是小荷丽的外婆,她们为什么会住在磨坊小屋?”虽然那样的环境与世无争,纯朴又温馨,但她总觉得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而言,该要再丰富一些。
费斯沉静地开口──
“提拉在我父亲小的时候就来到梅迪尼庄园工作,退休后,她什么都不要,只要磨坊那栋废弃的小屋,后来安娜丝找人重新整顿,把那个地方送给她,这里早已经是她的家了。”
“那……那小荷丽呢?为什么不跟着爸爸妈妈?”骆莉雅眉心微拧,随着他再次抬步。
这午后时分,丘坡上起了阵阵凉风,拂过树、拂过草,拂弄着她的发丝和裙摆,好似在她耳边述说些什么,不知怎地,竟教她有些淡淡惆怅。
男人细眯的双目远放,嗓音惯然低沉──
“小荷丽的父亲跟黑手党有些关系,义大利黑手党通常不碰毒品生意,即使真要交易,也是在台面下暗暗进行;她的父亲因为一笔市价四百万美金的海洛英和古柯碱,得罪了不少人,连荷兰帮也派人追杀。”停顿下来,他深吸了口气,清楚地听见小女孩和狗儿在橄榄园里嬉闹的声音。
“后来,她的爸妈遭乱枪扫射,死在罗马的公寓里。消息传来,我陪着提拉赶去,小荷丽当时是被人从翻覆的沙发下找到的,小小身躯缩在婴儿车中,张着大眼睛不哭不闹,我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那眼神不像一个婴儿该有的样子。”
骆莉雅听了只觉心痛,咬了咬唇,静默下来,一会儿才幽幽开口──
“说不定,她潜意识中还记得那些可怕的枪声,记得她爸妈临死前的哀叫,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不爱说话。”
他点点头。“前两年曾经请了几位心理医生和脑科权威看过,可刚有点起色,提拉就坚持不让小荷丽再试了。”
虽然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但骆莉雅听在耳里,心中却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