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心苹灌了一口可乐,用脚趾头戳了戳姊姊怀中的抱枕,嘿嘿笑着──
“哎唷,我早八百年前就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咩,这下子就省了我不少工夫,你不要看他酷酷的不爱说话,如果一听他谈起葡萄酒的知识,厚──那才真的会对他五体投地,还会跳起来帮他拍拍手哩。”
世界真是小小小啊,骆心苹口中那个“托斯卡尼”,竟然就是那个冷冷的、酷酷的、抱着三国演义猛K的高大男人。
骆莉雅将下巴搁在抱枕里,这个姿势让她的红唇微微嘟起,双颊也跟着鼓出来,模样状似无辜。
“嘿嘿,果真是印证了中国老祖宗的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姊,你和他一定有缘啦,要不然你干嘛哪边不坐,一屁股去坐在他旁边?”盘腿坐直,骆心苹的声音充满兴奋,微微拔高:“姊,明天星期日,我们要去他的庄园观摩喔,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要。”直觉反应,美眸瞪了妹妹一眼。
“你们机组人员不是后天才要飞回去吗?明天你又没事,为什么不去?跟我去啦,把你自己丢下来,我会担心、会良心不安耶。”
骆莉雅嗤声笑了出来,骨头抱枕当面朝她丢去。“我是你家大姊,轮不到你替我担心。况且那是你们游学团安排的活动,我是‘校外人士’,不方便参加。”
此刻,外头传来轻快的歌声,八成是斜对面的人家出来浇花顺便晒晒太阳。
骆莉雅推开整扇门,也跟着站在阳台上,做个深呼吸,一时间突然很想学电视广告,跳一段踢踏舞。
“我手边有旅游指南,明天正好可以逛逛这个城市。”应该会有一番体验。她双手支着白色栏杆,上身微微探出,想瞧瞧是谁在歌唱。
身后,骆心苹清脆扬声,还在努力劝诱着──
“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耶,他的庄园可不是随便就开放给外人进去参观的喔,还不是看在我们系主任老大和他有点交情,我们这群人才能进去他的葡萄园和酿酒厂大吃大喝。嘻嘻,你和他今天不是聊得挺愉快的吗?明天说不定又能碰面,他一定很期待看到你。”
脑中自然而然地浮出那张冷峻脸庞,骆莉雅想起男人认真又锐利的目光,眉间的忧郁扣人心弦,他真会期待与她再次相见吗?
唉……想这个干什么?
她自觉好笑地摇头。一定是这里的空气太过柔软,不知觉间,轻易就能将人抛进教人晕眩的浪漫漩涡里,作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姊──”这时,骆心苹也跨出小阳台,一边灌着可乐,一边偷瞄着。
“干嘛这么看我?”有阴谋。骆莉雅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站起来敬礼。
“嘿嘿嘿,没事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应该跟你说清楚、讲明白。”
水亮的眼眯成细缝,骆莉雅双臂抱在胸前。
“那锅──人家受邀到台湾时,我凭着人缘好、人脉广,好不容易打探到人家没老婆小孩后,就把你的照片送给人家罗,还在照片后面写好地址、电话,外加你的手机号码,方便人家联络。”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她将空罐往里头的垃圾桶抛去,YA!漂亮得分。
愣了五秒,骆莉雅终于想通那个“人家”指的是哪户人家。
“不不、不是吧?!”语气不稳。这不是真的。
“就是。”
“不会吧?!”音调再高三阶。
“就会。”
“骆心苹!你脑子有问题啊?!把那些卤味给我吐出来!”
这声尖叫响起,周边和对街的小阳台顿时探出好多颗头颅,还以为是谁惹了黑手党,让人寻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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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了一杯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紫红色液体在高脚杯中浅漾,举起细长的杯脚,他沉静地凝视它的色泽和澄澈,像在欣赏一出精彩默剧般。
那对眼,永远这么认真。
熟练地打着圈,直到醇厚的酒香散发出来,他嗅着,是清淡的香甜,然后含进一口,让颊内和味觉慢慢地领略那分温润,跟着如丝一般滑进喉间,一股余韵却留在齿颊鼻腔,久久不散。
“‘夏塔莎’还有多少存量?”他低沉开口,把杯中剩余的夏塔莎再次含进嘴里。
这间书房宽敞得有点过分,天花板挑得好高,那盏高挂的豪华吊灯如果掉下来,肯定要砸死人;四边立着乳白色圆柱,原木地板铺满整处,一张巨大的复古办公桌大大方方地搁在中间,靠近里头的两面墙排满上千本书籍,另一面墙上则开了一个明净的大窗户,此时问话的男子就立在窗旁。
他品完酒,右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双目深沉地看着窗外。
占据在窗户另一边的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他有着义大利人典型的深邃五官,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反射着窗外暖阳,一时间瞧不清他的眼神,但蓄着厚厚灰胡下的嘴唇是静静扬起,再加上他圆胖的腰围,感觉是个好脾气的人。
“八八年份的还有三十四瓶;八二年份的上次被安德鲁表少爷开二十岁生日舞会时用去一大半,只剩十三瓶;至于七九年份的夏塔莎──”他从上衣口袋翻出一本小册子看着,微眯起眼,金框眼镜滑得更低,“噢,这一年葡萄大丰收,总共酿制了五百七十二瓶,可是昨天是安娜丝夫人的婚礼,她最钟爱的就是七九年份的夏塔莎,所以全部都……”
他点点头,将高脚杯放在窗下艺术风格的茶几上,片刻才回应:“她高兴就好。”两道视线仍专注着窗外的景致,瞬也不瞬,像在寻找什么。
外面有些什么?
他老艾尔在梅迪尼家当了三十多年管家,可说是看着先生长大,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先生这么“不专心”的和他说话,又这么“专心”的猛盯着外头。窗外,到底有什么?
心中疑惑的老艾尔,不由自主也跟着往外瞄去──
是那群台湾来的孩子,早上逛过部分的葡萄园,体验摘采葡萄的工作后,又到庄园东边的酒坊见学。现在是中午时间,秋阳的暖度刚好,他在不远处的绿坡上安排了座位,摆上丰盛食物,还让庄园里的大厨现场表演。
“有什么不对吗,先生?”
见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摇头,如果不是因为他还会动,真的跟庭中那些雕像没两样了。老艾尔内心叹气,不方便再问,只得绕回原先的问题──
“今年要酒坊那边开始酿制夏塔莎吗,先生?”
“朱利里诺师傅跟我谈过,今年葡萄园丰收,成熟度足够,可以挑出最好的果实酿制。”他平淡地说着,抬手捏了捏眉心。“请酒坊那边配合,今年多酿一些。”
“是,先生。”老艾尔将小册子放回口袋,接着便退出门外。
这下,书房更静了,静得他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而在隐隐约约间,好似有个声音古怪地问着──
“看些什么?你以为……能见到谁?”
玻璃上反照出一张严肃的峻脸,他对着自己皱眉,忽然间,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在这样的寂静下显得格外刺耳,他粗眉微挑,踱到桌边拿起话筒。
“先生,是台湾的郭先生。”话筒另一头传来老艾尔的声音。
“接过来。”
“是。”
他按下免持听筒的按键,随意地坐在桌缘,三秒不到,书房里立刻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爽朗的笑声,所说的中文还带着点台湾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