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家也不真是什么名门世家,或者拥有什么高贵血统,而是……”桑念竹想了一下。“有些人就是喜欢把别人踩在脚底下来抬高自己的身分,但事实上,他们与其他人并没什么不同,这样说你懂吗?”
李亚梅哈哈一笑。“我懂,我懂,我老爸就是那样!”
取出袋底的最后一样物品后,桑念竹随即将空旅行袋放到地上,然后在李亚梅身旁坐下。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们那样看不起妈妈,我也不会刻意选读法律系,”她习惯性地轻轻叹息。“其实我自己都很难想像自己成为大律师的模样,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那种情景吧!”
毫无预警地,李亚梅突然往她头上K了一记。
“啊!”桑念竹苦着脸拚命揉脑袋。“干嘛呀,好痛耶!”
“谁叫你这么没志气!”李亚梅怒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前途是自己闯出来的,只要你有心去做,什么事做不成功?”
小嘴不由得委屈地噘高了,“但是……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些事无论如何努力也办不到的嘛!”桑念竹嗫嚅道。
“你还说!”
拳头一举,李亚梅又想K过去,桑念竹一见赶紧狼狈地跳开。
“可是……可是人家又没说错……”
“你又说!”咧出一副白雪公主后母的凶狠表情,拳头不握了,十指尖尖朝桑念竹伸过去,李亚梅嘿嘿冷笑着。“看我怎么整你!”
“咦?啊,不要……救命啊!”
桑念竹又笑又尖叫着在房里到处乱窜,李亚梅挥舞着十指在后头威胁要呵她痒呵到她自己脱光衣服,绕了十几圈,床下跳到床上,床上又跳到床下,再跳就要跳到窗外去了,想想实在不安全,桑念竹连忙拉开门仓皇逃出去。
“救命啊!不要啦……”
在楼上走廊绕来绕去又逃了半天,桑念竹怎么逃都逃不开,只好继续往楼下亡命天涯,谁知才跑到楼梯一半,桑念竹却突然一个紧急煞车停住脚,李亚梅险些一头将她撞下楼去。
“你干什……咦?”
侧对楼梯的公寓大门是打开的,住在一楼的阿文半转身好像正准备上楼叫人,而站在门外的女人正是那个说等了于培勋好久,又说要住到他家去“照顾”他的女人。
太可恶了,居然找上门来了!
李亚梅即刻想冲下去对那女人吐槽一下,没想到那女人却先行亮出警徽证件。
“我是苏格兰警场阿曼达督察,”仰望着楼梯上的桑念竹,阿曼达肃然道。“桑小姐,麻烦你立刻和我走一趟好吗?至于什么事,途中我会告诉你……”
第三章
小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李亚梅的外套衣袖,桑念竹双眸紧盯住电梯内不停变换的楼层数字,紧抿的唇办微微颤抖着,刺鼻的药水味呛得她想吐,耳里仍不断传来阿曼达的解释。
“……总之,他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暂时避开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不得不赶你走。只是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甩开保护他的警方人员,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于培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对她那么温柔,对她那么体贴,又是那样的疼爱她,是那样的宠溺她,这样的男人,她不信他是虚情假意,也不信他是在作戏,更因为他告诉过她,要她无论如何一定要相信他,所以她相信他,纵使千万人说他不可信,她依然深信他不疑。
她就知道她没有错!
“没想到大厨师还挺有种的嘛!”李亚梅喃喃道。“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阿曼达陈沉默了下。“昏迷不醒。”
桑念竹瑟缩了一下,李亚梅连忙拥紧她给予安慰。
“那医生又怎么说?”
这回,阿曼达沉默得更久一些。
“他的主治大夫说,只要他一天不醒来,醒来的机率就越低,即使醒来了,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后遗症?什么后遗症?”
“譬如失忆、智力减退、行动迟钝,或者个性转变之类种种的症状。”
“那他醒来的机率到底有多少?”
“……不知道。”
紧随着阿曼达的最后一个回答,电梯门开了,阿曼达率先走出去,李亚梅牵着桑念竹跟在后面。
“哦!对了,培迪他父亲也来了。”
但是病房内却只见到特别护士。
“于先生呢?”阿曼达问。
“他回饭店洗澡换衣服了。”
“哦!那……”
阿曼达想对桑念竹解释什么,但一见桑念竹的表情,便明白此时此刻的桑念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于是悄然退后一步与李亚梅并肩站在一旁,看着桑念竹纤纤婷立于病床边,目光急切地流连在支离破碎的病人身上来回,似欲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以便证实她并不是在作梦,以往总是雾蒙蒙的瞳眸不曾如此清亮有神,不知是因泪水的湿润,抑或是灯光的反射。
良久良久后,她终于信了自己的眼睛,信了自己的瞳孔所摄入的影像是真实形体而非虚幻泡影。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扶起于培勋毫无知觉的手贴在脸颊上,满足地叹息。
“勋,勋,真的是你,果然是你,确实是你,太好了,妈妈说的果然没错,痛苦之后的确是甜蜜,千百倍于痛苦的甜蜜,能再见到你,我满足了,我确确实实地满足了,即使要再承受更大的痛苦,我也无怨无悔……”
温柔的低语是心之倾诉,深情的呢喃是恋人的誓言,喜悦中包容幽怨,幽怨里饱含顽固,顽固执着的是一份一生只有一回的挚爱。
“……勋,勋,我要告诉你喔!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即使你赶我走,即使他们说你抛下我回台湾了,也不管亚梅怎么骂我,无论任何人如何苦劝,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真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相信你,等待你……”
听她对于培勋付出那种毫无道理的信任,阿曼达不禁想到自己对齐斯特的不信任,不由得惭愧不已。
“我想……”李亚梅更是感叹地低语。“即使他真的忘记一切,即使他真的变成一个大白痴,即使他变成残废,即使他的脾气比酷斯拉更火爆,甚至变成一个超炫的外星人,我相信她也不会在意吧!”
阿曼达深有同感地拚命颔首,连特别护士也忍不住跟着点头。
“……勋,我们去看了划船比赛,但没有你在,我觉得一点都不有趣;我们还去了湖区,那儿真的好美好美,勋,等你好了,带我去好吗?几本书,一壶大吉岭,只有你能够与我分享那份宁静的美,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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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一觉醒来,甫一张眼便发现思念许久的那张熟悉的脸正在对你吟吟笑,你会如何呢?
“勋!”
桑念竹欢喜地惊呼,并立刻挺直身,然而就在她刚坐正的那一刹那,便察觉到不对了。
那个是“勋”,那前一刻还垫在她脸颊下当肉枕,让她睡了一个好觉的那只手又是谁的?而且……
勋有那么成熟吗?
还戴眼镜!
“很抱歉,”于司谶缓缓起身,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来到床边,修长的手慈爱地抚上于培勋的前额。“我不是你的勋,我是他父亲。”
当然,桑念竹早就猜到了,也因而尴尬不已。
“对……对不起,我……我……”
“不用在意,我知道他很像我,偶尔是会有人认错。”于司谶收回手,扶了一下眼镜,望住她。“你是桑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