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十四岁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小?”男人问,声音沉得让江节不想回答,但他还是点点头。
“看来不是个调皮的男生哦。”男人笑了,从鼻息里喷出烟草的苦涩气味,使孩子向后退了一步。“你今天不用上课吗?”宽大的掌牵住了小手,让他不再往后退。
江节摇头,他终于抬起眼,戒备地打量男人,男人锁紧眉头也正在观察他。
彼此怔了数秒后。
“他……总是不说话吗?”男人困惑地转过头问江节的母亲。
女人勉强地笑道:“是不太爱说话,不过也没有关系啊,他正是小调皮的类型,很好带的。”
男人微微点头,目光重新调回江节的脸上。
女人勉强地笑道:“是不太爱说话,不过也没有关系啊,他正是不调皮的类型,很好带的。”
男人微微点头,目光重新调回江节的脸上。
“一个安静的小家伙……会不会有点自闭啊?”男人咕哝了一句。
还有很多的谈话都是在陌生男人和母亲之间进行的,江节被要求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关起门,从小床的被铺里翻出一小本子,在夹页中取出自己最喜欢的咸蛋超人贴纸来细细欣赏。
同学里已经没有人喜欢这个有着各种圆脑袋的英雄了,他们会嘲笑拿着贴纸一看就是好半天的江节,称他为幼稚的傻蛋,所以江节只能回到家、关起门来独自品味超人们的作战英姿,不过他的想像中没有和邪恶对决的伟大意图,最多的也就是让超人拉着陈艳的小辫子,扯得她哇哇大哭,或者把老是喜欢敲自己头的同班男生大胖扔到厕所的便池里之类的,有些低级无聊的想法。
江节虽然不清楚男人口中的自闭是什么意思,想来总是不好的评价,于是他把今天想像的内容,增加了让超人揍那个陌生男人一拳的场面。
以前他曾想像过爸爸如何被超人踩在脚下,结果当天晚上,就被酒醉归来的父亲狠狠地踹了一脚,有着某种牵连的巧合让他吓坏了,从此再也没有过让超人对父亲作恶的想法,但对这个也许将来不会再见面的男人,他就有种放心揍人的心态。
由此可见,江节根本没有听明白大人们的对话内容。他只知道妈妈又要离开了。不过在他印象中,妈妈总是离开的,去国外或者去某个男人的家都是隔三差五的事,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当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酒醉后开车撞死人的爸爸,已经不会在母亲离开后再来照顾他了。
对于家里一些重大变故,江节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他的监护人似乎觉得对这个智商有雕问题的孩子,没有必要告之,只须安排他的去路就可以功德圆满了,所以江节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的情况下,他的世界依旧能保持简单。
现在在这个简单世界里,咸蛋超人正用一些江节想出来的法子对付对江节不好的人。这些人的数目无法确定,很令人伤脑筋,因为江节分不清有些人对自己到底是好还是不奸,譬如妈妈。
妈妈的温柔总是让江节喜欢又带点胆颤心惊的感觉,因为温柔过后,她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他与粗暴易怒的一个称之为爸爸的男人单独相处。等到她再出现在家里时,就会和这个男人吵上几天几夜,似乎她回来只是为了吵架,直到再离开时,就会给予江节一些温柔。
她抚摸他的头,给他买一两件合身的衣服,笑起来也是很亲切的。她说:“江节,妈妈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了。”她又说:“妈妈其实很喜欢你的,只是你长得太像你父亲了。”
江节无法明白它们的意思,难道他长得像爸爸是不对的吗?他不知道,但他喜欢带着笑容说话的妈妈,亲切而温柔,虽然总是不长久。
在咸蛋超人打倒胖子把他踩在脚底下时,江节的房门被打开。
女人低头细看蜷缩起身体,手里捏着贴纸陷入梦乡的儿子。
他细小的脖颈里有黑色的污垢,让她不禁直皱眉头,记得上次离家的时候给他洗过一次澡,难道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没有洗过澡吗?
女人心里的愧疚还没有露出芽头,就被烦躁的情绪给压了下去。这烦躁里多少带点即将离别的惆怅,虽然这个儿子生下来后,她在他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但十月怀胎的过程毕竟不是可以随便抹去的。
这次的离开;她不用自欺欺人也知道永远不会再相见是极有可能的事。什么几年后会接他定之类的话,只是给答应照顾他的人一个托辞罢了,将来的事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底,儿子今后的遭遇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而定。
很清楚把儿子随便推给一个单身男人去照顾,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除了这个要她帮忙的男人外,已经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迅速接下这个包袱,而让自己和情夫双宿双飞地安心离开。
现实总是无奈的。她安慰着自己想愧疚的心,伸手去抚摸儿子凄乱的头发,和娇小而涂满污迹的脸,五宫皆是他那中看不中用的父亲的传承,让女人的神情也寒冷起来。
“妈妈……”江节从被抚弄的异样中警觉地清醒过来。
女人的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今天怎么从学校里走出来啦,老师刚才打电话来询问呢。”
江节不吱声,只是垂下了目光。
“以后不要这样,”女人叹息,“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要乖要听话,人家才会喜欢你。”
孩子捏紧手中的贴纸,怔怔地听着。
“妈妈要走了,今后……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哦。”女人迟缓地放柔语气。
“妈妈,你要去哪儿啊?”江节小心地问。
“很远的地方。”女人回答,微笑着抱丁一下自己的儿子。
“妈妈,你几时回来?”江节又问。
女人把自己的额头贴紧儿子的脑袋,用手揉着他薄软的头发,像是要让他放心似地抚慰着,却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以后你一定要乖一点,记住哦,一定要乖。”
江节急促地点头,他觉得此时的妈妈特别温柔,他决定永远不会让咸蛋超人去伤害她。
妈妈的温柔持续了两个星期的时间,让江节几乎忘了家中少了一个叫爸爸的男人,他的消失让江节生活变得轻松而趋向正常化。
肮脏迈还的面目有了不少改观,他和别的孩子一样,身上的衬衫和裤子常常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本来粘腻的头发洗得蓬松而干净,衬着同样清洁起来的小脸,让此时的江节不再显得面目可憎,虽然在同学和老师的眼里,这些还不够到足以让他们对他的态度产生什么改变。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是例行的期中测试,因为牵涉到升学,所以要比往年的考试重要。但是江节做了几道题就交出卷子。有实在做不出的原因,也是因为坐在前面的陈艳在考试没有多久就扯开喉咙直嚷:“老师,江节在偷看我的卷子!”
这让江节很不好意思,他涨红着脸缩起肩膀伏在课桌上,没有任何辩驳。事实是,他压根儿无法看到个头高过自己的陈艳的试卷。
幸好老师电只是瞪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江节所受的委屈,使做试卷的能力降到了不能再低的地步,他在脑海里想像咸蛋超人狠狠地扯烂前面得意的马尾辫,然后在老师无奈的叹息声中,第一个把空白了大半的试卷交到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