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大雨,挡去了她的视线,世间成了一片迷茫,教她辨不清来路,彷徨无计。
怎么忽然下这么大的雨?
正不知所措时,他已来到她身后。
“看来你一时半刻走不了了。”醇厚的声嗓,依然是半嘲弄。
徐玉曼心口一紧,再也无法忍受与他站在同一个空间。
“我叫出租车。”她倔强地走出玻璃门,在雨雾朦胧中探手叫车。
大雨当空浇下,不过数秒,她便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这女人非要这么难搞吗?
夏野皱眉,硬生生拉回狼狈的她。“我送你。”
“不必……”
“我送你!”他不给她争辩的余地,拖着她往他停在对街的车子走去。
短短两分钟的距离,他却已陪她淋了个彻底。坐进车后,沉闷的车厢里满满的都是雨气。
“擦一擦!”他扯下几张纸巾,掷向她。
她瞪他一眼,懊恼地接过,先拭干沾湿的脸,再拂去沾染上身的水渍。
他也跟着摘下眼镜,擦干脸,视线一落,望向身上的西装。
这件亚曼尼西装,算是毁了。
他漠然地想,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便往后座一抛,瞧也不瞧一眼。重新戴上眼镜后,他望向她。
“你冷吗?”
“嗄?”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擦拭的动作一僵,抬眸看他。
“冷不冷?”他面无表情。
“……不冷。”
“那好。车窗都是雾气,我得开冷气。”他淡淡解释。
她愕然望他。
因为怕开冷气她觉得冷,他才先问过她吗?他何时竟懂得如此体贴?
你忘了吗?他曾经也体贴过的。
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响起,她一凛,呆了两秒,然后甩了甩头。
也许他曾经温柔过吧,不过现在的他只是个冷血律师!
“你开吧,我不冷。”
话虽这么说,车子发动,冷气运转之后,她还是不觉打了个寒噤。
他注意到了,俊眉又是一皱。可是他没多说什么,默默开车。
“你知道该怎么走吗?”她奇怪他为何不问她住址。
“你住淡水,对吧?”
“什么?”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震惊了她。“你怎会知道?”
“猜的。”
“猜?”
“你在书里曾经提到你经常沿着淡水河畔散步。我想你总不至于无聊到没事往哪儿跑吧?所以应该是住在那附近。”
不愧是律师,够敏锐,连如此细微末节都注意到了。
“你……看过我的书?”她犹豫地问,不敢相信。
“嗯哼。”
“我不晓得你会对我的作品有兴趣。”
“随便翻翻而已。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对你的读者灌输了些什么观念?”
好藉此批判她吗?
她不满地咬唇,拂弄衣衫的动作变得粗鲁起来,一滴滴水渍在车厢内晕开。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优雅不了多久。”他淡淡嘲谑她。
“是!我就是装不了淑女,不行吗?”她怒视他。
他没说话,嘴角微微一扯。那是个笑吗?她怀疑。就算是,也是冷酷的讥笑吧?
她好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曾在男女关系中落居下风,依然只有他,让她费心涵养的明智与从容都消逸无踪。
她转过头,望向车窗外,薄雾漫漫的窗玻璃宛若新娘的白纱,让雨中的世界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她一直看着车窗外,他则是偶尔瞥向她。
又在发呆了吗?还是这么好作白日梦啊,难怪会成为作家。
他嘲弄地想,方向盘一转,驶上离开台北市的联外道路,一刚方依然一片朦胧。
从台北市到台北县,雨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他开着车,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一天,也是这样的倾盆大雨。
那天,是台风天,水淹了汐止,他不顾危险地跑去她住处找她,她傻傻地坐在楼梯间,对着不停上漫的水势发愁。
然后,她看见了他──
他永远不会忘记她那天的眼神。如果一个男人骄傲地以为自己可以当英雄,那肯定是因为他曾经被那样的一双眼注视过。
那样惊喜、不敢置信、满是浓浓爱意,闪着泪光的一双眼……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夏野的思潮。
“你的电话。”徐玉曼哑声提醒。
“我知道。”他按下车上电话的扩音键。“哪一位?”
“喂喂,夏野吗?是我。”破碎的女性嗓声在车厢里回荡,不知是因为收讯不良,还是因为她正在哭泣。
“什么事?”夏野问。他可以感觉到徐玉曼的视线,她正好奇地瞧着他。
他保持面无表情。
“夏野,夏野!太好了!”对方一确定是他,立刻不顾形象地哀叫起来。“快来救我!我快死了,快来!”
快死了?
徐玉曼惊愕地睁大眼,夏野仍是漠然。
“我现在没空。”
没空?他朋友有难,他居然一句没空就想打发对方?
徐玉曼不可置信地瞪他。
“你在干么?还在办公室工作吗?”那女人似乎一点也没被他的冷淡吓退,继续哭着问。
“我在开车。”
“你要回家了?那不正好?你快过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我不想听。”
“夏野,你好绝情。”女人哀怨。
“我要挂了。”他冷淡地想断线。
“别、别挂!”女人赶忙阻止他。“夏野,你不要不理我。我真的……真的好难过。”她抽抽噎噎地。“我……如果你不来,我就死给你看!我说真的,我真的会死……”
“那你就去死吧。”抛下冷酷的一句后,夏野果断地挂电话。
徐玉曼震惊不已。
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又响起,一声一声,急促而尖锐,像似女人含恨的求救。
夏野听而不闻,任电话响,过了一会儿,女人还是坚持不放弃,他不耐烦了,索性切断电话。
“你、你真的打算不理她?”半晌,徐玉曼打破了僵寂的沉默。
他点头。
她倒抽一口气。“你怎能这么冷血?连自己女朋友打电话来求救也不理?”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否认。
“那她是谁?”
他没立刻回答,转过头,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才淡淡撇嘴道:“我前妻。”
前妻?那女人是他前妻?
有几秒的时间,徐玉曼脑海一片空白。
那女人是他前妻,他前妻打电话向他求救……
她说不清在胸臆泛开的是什么滋味,是苦,是涩,还是酸?
“你就这样放她一个人好吗?”她颤声问。“你至少去看看她啊!万一她真的自杀怎么办?”
“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他刻薄地说。“我没空去扮演救命英雄。”
她脸色一变,像受了什么沉重打击,双手紧抓裙摆,一声不吭。
他察觉到她的异样,瞥她一眼。“你怎么了?怎么忽然不说话?”
她木然,直视前方的双眼无神,像尊失去生命的娃娃。
他顿觉不妙。“蓉蓉,你还好吧?你──”他伸手想碰触她,她却惊跳一下,像猛然回过神来,一把甩开他。
“别碰我!”她尖叫。
他皱眉。“蓉蓉……”
“别那样叫我!”她冲着他喊。“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别叫得那么亲密!你、你──”
“我怎样?”
“你停车!”
他不理会她,继续开车。
“我说停车!”她猛敲车窗,近似歇斯底里地拉高声调。“我要你停车!听见了没?”
他用力踩煞车。
强烈的后坐力袭来,她连忙抓住车顶把手,稳住往前急仆的身躯。
“你到底想怎样?”停好车后,他转向她,阴郁地问她。
“我要下车。”她苍白着脸。
“你疯了?外面雨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