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石济宇口气十分怀疑。
在公司,只要是和法律沾上边的差事,轮不到他伤脑筋,法务主任汪紫妤自然会处理得妥妥贴贴。
汪大美女办事牢靠,优点一箩筐,缺点只有一个——就是间接害上司石济宇变成法律文盲。
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这话还真是他妈的对极了。
褚心苑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书记官警告道:“法院不涉人当事人之间的纷争,你没事别多嘴,不准破坏法院公正的形象。”
石济宇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凶什么凶?她又没说话!”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见不得她挨骂。
银行法务再接再厉,努力游说。“父债子都不还了,哥哥欠债哪有叫弟弟还钱的道理呢?签名只是形式啦!我们不会要你还。”
石济宇被说动了,抽出钢笔,准备签名。
银行法务的说法很合理,他听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怀疑。但出于商人直觉,他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若非顾忌公开场合有伤风化,他很想剥下银行法务的裤子,检查看看有没有长出一条狐狸尾巴。
这时,司仪晃着手表,频频朝他递眼色,提醒着出殡的时间就快到了……没有那个美国时间穷磨菇了!错过出殡时辰.据说对后代风水不利……
时间紧迫,石济宇问堵心苑:“他说的是真的吗?”
法院立场超然无私,她的话町信度应该满高的。
“这……”褚心苑沉思着该如何措辞,才能既不得罪书记官和债权人,又能阻止石先生上当吃亏。
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走?
银行法务赶在褚心苑坏他好事之前抢先发言:“除非债权人声请延缓、或撤回执行,法院才能不执行,这话没错吧!”
楮心苑点头“嗯”了一声,这话对是对,可是……
她想接着解释,碍于书记官睁着一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睛瞪着她看,多少话到了嘴边,也只能吞了回去。
“石先生,只要你签个名,我马上撤回,家祭就可以顺利举行,令堂就可以人土为安了。”
银行法务拿出借款担保书,希冀财神爷快快签下大名。
既然如此,签名不妨。
眼看石济宇就要在连带保证人栏位下方签名……
一时之间,四周静悄悄的,似乎连空气都停止流动。
“啪”的一声,钢笔掉在地上,——滴黑色墨水在纸面晕开。
褚心苑咬着嘴唇,脸色泛白,拍掉钢笔的手还伫留在半空中。
书记官比碗公还大的脸结了一层寒霜,怒喝出声;“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你敢不听?回去我要告诉科长!”
石济宇眼神中有一抹深思的情绪。“为什么不让我签名?”
微颤着,褚心苑低着头,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
法院预算不足,工读生的薪水是银行工会掏钱买单的,她得罪银行,等于得罪老板,那叫跟自己的荷包过不去。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银行骗人,不加阻止。她念法律,不是要拿来偷拐抢骗用的,她拒绝跟银行一起公然诈欺!
“石先生,你签了名,你大哥欠的钱就等于你欠的。”
石济宇这一惊非同小可,谁知道垃圾欠了多少钱?他报废新台币的速度跟一般人消耗卫生纸差不多,中央银行也还不完!
书记官骂道:“你听不懂国语吗?唛搁贡啦!”
褚心苑不去理他,她另有兼职工作,就算丢掉法院的头路还是买得起狗罐头给小龟吃。书记官爱告状就让他告个过瘾吧!不管他了。
“石先生,房子被查封没关系,”褚心苑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只要在拍卖日期去法院投标室把房子买回来,就可以把祖厝过户到自己名下。再也不必担心被法院拍卖。”
这么简单?那他何必签名当保证人?
石济宇瞪着知情不报的书记官和骗死人不偿命的银行法务,把手指节挤得喀啦喀啦响,似乎恨不得赏他们一顿粗饱。
骗他?很好,这笔账他记下了!
褚心苑轻挥手中查封公告,说道:“找个不显眼的地方让我贴封条吧!不要贴在棺木上,那不好看。”
如果不是她,他现在已经欠了一屁股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石济宇心中感激,也就不再刁难,抬抬下巴,示意她将查封公告贴在墙上月历后面。
褚心苑贴好公告,脚上像绑了千斤重的石头,慢慢蹭回书记官身边。
“好了,我们去查封下一间房子吧!”
没看到石济宇吃大亏,书记官愈想愈不甘心,一肚子窝囊气全发泄在妄白干预的褚心苑身上。
“哼!回去你就惨了!科长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石济宇阴阴冷冷地撂下话:“你凭什么骂她?她又不是你养的狗!”“你才是狗,没事乱吠!”
书记官嘴里嘀咕着,将褚心苑推人公务车,气到内伤的他坐在车内调息良久,才忿忿然吩咐司机急驶而去。
第二章
“不好了!不好了!”
在档案室整理卷宗的褚心苑冷不防被解舞影推了一把。身体向前倾,撞倒叠成小山高的卷宗,散了满地。
褚心苑咬着唇,简直哭不出来。
那是她花了一个上午才整理出来的卷宗,被小影子一闹,顺序乱掉又得重排!真是的!
“别管那些小狗尿尿的卷宗了,”解舞影凑在褚心苑耳边叭哩咕噜说道:“我听说科长要找你麻烦。”
法院公开透明,没有秘密,楮心苑忤逆上级的丰功伟业已传遍执行处,解舞影不知道的话,“小道皇后”岂不是叫假的?
褚心苑无所谓地耸耸肩,她比较烦恼卷宗,小影子害她的心血全泡汤,她晚上要工作,又不能加班……好烦哪!
解舞影把陈旧泛黄的卷宗踢到角落,拉着楮心苑的手不停摇晃。
“事情大条了!”
“有吗!”
褚心苑神色如常,反倒是张皇失措的解舞影比较像是被上头找麻烦的可怜虫,即将加入失业大军的“衰尾人”。
解舞影喘着气说:“银行法务在科长室告状,说你执行时偏袒当事人,不听书记官的指挥。”
“随他们高兴吧,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褚心苑嘴角微微带着不屑,目光中更充满了轻蔑。
解舞影急得蹦蹦跳。“怎么能随便他们怎么说!咱们的薪水是银行工会付的!你了不了?”
“我知道。”
褚心苑脸部表情微微僵硬,平静的应了声。
解舞影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喊道;“知道还得罪仍钱的老板?你是哪条肠子闪到了?”
“银行法务撒谎,我看不下去。”
“有人撒谎也要有人受骗,谁叫那锅当事人白痴!”
小苑正义感过度旺盛了,强出头是坏习惯哪!解舞影对好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个性颇不以为然。
褚心苑拉下了脸。“小影子,你把教授说的话忘光了?司法追求公平正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一般人犹有可说,小影子也是学法律的,她没有谴责的正当性!
解舞影不服气地顶回去:“如果他被诈欺,法律也有救济的管道,你的担心未免多余!”
“不该做也都做了,不该说也都说了,现在后悔有用吗?算我鸡婆吧!没啥大不了的。”
“小苑,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科长就要声讨你了。”
褚心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没犯法,科长不爽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顶多骂两句,没啥大不了的。”
“不不不!听说科长要你自己辞职,省得她脏手,如果你不识抬举,她就要叫你尝尝不识抬举的滋味。”解舞影担心地瞅了她一眼,小苑受得了吗?她该不该说?“科长说,你不主动递辞呈,她就要扮黑脸让你做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