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常夸奖我,我会骄傲的。”花琴舔着糖葫芦,含糊不清的道。
她得保持谦虚的态度,才能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神仙。
段乐风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对一个连嘲弄都听不出来的人,还能怎么着?
见他不语,她推推他,“你不是和那个凌家小姐去逛市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这些日子他天天早出晚归,有时候两三天都碰不上一面,害她整日无聊,心头又老是发酸,难过得紧,只有到庭院里翻花弄草,才能稍稍排解寂寞。
“她说布庄里临时有事,我就只好回来了。”他不置可否的道。
不过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走在大街上,她会知道布庄临时有事?
莫非她有天眼通?
真是想不透。
就在这时,摸鱼摸到钱塘江的小翠终于回来了,她将托盘搁在石桌上,邀功似的道。
“表小姐,你的冰糖莲子银耳汤我给你端来了,我加了很多碎冰喔!一定会很好吃的……少爷--”
她碎碎念了一大串,十分流畅,可惜尾音过于尖锐,活像见鬼似的,破坏了原本的协调。
“少……爷,我没……偷懒,是……表小姐要我去……拿甜汤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可怜的小丫头,吓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了。
少爷几时回来的?会不会她一离开,少爷就回来了?
那不就个把个时辰了?完了,这回她一定得卷铺盖走路了!
受惊过度的小翠陷入了无比的恐慌。
“我相信你,没事了,你下去吧!”段乐风毫无异议的接受了她的解释。
这小姑娘抖个不停的身子,对他的视力造成了莫大的影响,看久了,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动,很累。
小翠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道,傻愣愣的走了几步后,开始拔足狂奔,就怕一个迟疑,主子就改变主意叫她回家吃自己。
“她是怎么回事?”花琴盯着那愈来愈远的背影。她跑得还真快!
这凡人还挺奇怪,常常有一些令人不解的举动。
“热昏头了吧?”他随口乱答,将心思放在眼前的汤品上。
他舀了一匙甜汤,扬起一阵凉烟。
“甜汤里头还加碎冰?你倒是挺会享受的。”
难为他还在外头顶着大太阳东奔西跑,最后还被莫名其妙的赶了回来,这小花精却躲在家中,享用冰品甜汤。
天理何在?
“当然。”花琴一点也不感到愧疚,接着她大发慈悲的道:“念在你买了两串糖葫芦给我,我特别恩准你尝……一点点。”她大拇指与食指迅速合拢,两指间的细缝小到不能再小。
“真是太谢谢你了。”他非常配合的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好说、好说!”她还潇洒的打了个揖。
段乐风端起汤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口饮尽。
待花琴惊觉情况不对,欲加阻止时,只剩下一点点汤汁。
真是可恶!
“你怎么喝光了?快还给我!”她气急败坏的揪着他的衣领。
“你靠过来,我还给你。”他含糊不清的道,还抓住她的肩膀,作势以母鸟喂食雏鸟的方式将满口的好料“还”给她。
“你好恶心!”花琴用力推开他,白玉般的脸蛋染上了一抹嫣红,不知是气、是羞?
“你自己不要,不是我不还给你。”段乐风这才开始细细的品尝口里的滋味。
莲子松而不散,银耳软而不烂,汤汁香中带甜……
“好吃!”他心满意足的下了结论。
“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即使遭逢恶耗,花琴仍不改自吹自擂的习性。
“你不是要告诉我,这是你做的?”他的神色变得既惊且惧。
“正是。”她肯定的答复打碎了他的希冀。
“你有没有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他突然非常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
“没有,我完全照店小二教我的方法做的,吃不死你的。”花琴给了他一记货真价实的白眼。
贪吃又怕死!就是在形容他这种人。
“店小二?”哪一号人物?好别致的名字。
“‘客来楼’的店小二,你吃了就跑的那一家。”她特别加重“吃了就跑”的语气。
“哦--那一家呀!”段乐风这才恍然大悟,忽地一想,不对!“什么我吃了就跑,你没有吗?”
也不想想是谁跑去当“散财童女”?他才会落得没钱付帐的下场。
“我付帐了呀!”花琴理直气壮的道。
“什么时候?”他为什么没看见?
再说既然她付了帐,他们还偷跑个什么劲?
“前天,他整整骂了我半个时辰。”想起来就火大,早知道就不去了!付钱还被骂,这世道还有公理吗?
“你就乖乖的任他骂?”虽然明知是他们理亏,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一股揍人的冲动。
该死的店小二!连他都很少对她大声说话,小小的一名跑堂,竟然连骂了她半个时辰,想起来就心疼。
段乐风没发现自己对花琴的宠溺,一天比一天理所当然,几乎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不由自主的习性,自然而然的渗入他的骨髓,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不然能怎么办?”她黯然的道,但哀怨的语气持续不了半盏茶的时间,又开朗起来,“不过还好他有教我做‘冰糖莲子银耳汤’!”
不过说到这儿,她又想起刚刚那莲子汤全部落入别人的胃袋,便感到一阵悲哀。
她的脸色随着情绪一下亮、一下暗,一闪一闪的,很是精采。
她摆明了是在引起他的愧疚之情,即使他心头雪亮,无奈还是一头栽进她设下的陷阱。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会吩咐厨房多做你爱吃的甜品作为补偿,行了吧?”
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他本来是不让她吃太多甜品的,所以刚刚才会抢先喝光她的甜汤,没料到她会反将他一军,这会儿倒是如了她的心意。
“这还差不多。”花琴佯装勉勉强强的样子。
“你喔……”段乐风摇头叹息,猛地忆起--“你哪来的钱去付帐?”
自从上回“散财童女”的事件后,他已经不再给她任何零花钱了,她何来的银两付给店家?
“老总管给我的。”她专心的舔着手上的糖葫芦,那甜丝丝的味道,稍稍抚慰她受创的心灵。
“老总管给你的?他给了多少?”糟了,他忘了提醒那老总管,千万不要给她太多银两。
花琴伸出五根青葱玉指。
“五两?”他戒慎恐惧的问道。
那老总管生得一副抠门样,出手应该不会太大方才对。
“五十两。”她含糊的道出一个令人痛心疾首的数字。
“五十两?!”生平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直到今天他才真正了解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五十两相当于一般老百姓几个月的粮饷,老总管倒也大方,竟然一次给足了这不知“人间”疾苦的花精这么多钱。
“你全给了店家?”那该不会是家黑店吧?
“没有,店小二只收了我五两银子。”她的回答驱走了一切不良的臆测,但余下的四十五两白银,依旧下落不明。
“那剩下……”段乐风本来还想追问下去,但根本不敢奢望她会将余下的银两完整无缺的带回,再问下去徒增心痛而已,还是……算了吧!
花琴吞下最后一口糖渣,从腰间掏出一块由红色流苏系着的翠绿玉佩。
玉佩中央刻着猴形,雕工十分细致,尤其是猴眼的部分,有三种玉色,由浅而深,层层相迭,加上玉本身的润泽,一双猴眼仿佛会转动般活灵活现,将猴子敏捷的神气,刻画得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