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男人近乎孩子气的举动,舒宝琳挑了挑细眉,忽然感到好笑。
都多大的人了,心里不舒服,莫名奇妙摆个臭黑脸给她看,还跟她玩赌气这一套,偏偏不把事情挑明讲吗?
她起身,又缓缓踱到他的左边,“你不走,我陪你。你要搭JR或巴士,我当然跟你一起搭。”
他阴郁地瞄了她一眼,粗鲁地说:“干嘛跟我一起?环航空服员下榻的饭店就在机场附近,你回你的饭店去。”说着,他又把头扭开,拿一片宽背面对她。
“我可以陪你一块搭车到市区,等你和那群维修人员会合,我再自己一个搭车回来。”想和她比固执吗?来呀,来呀!她会让他彻底明白她的能耐。
闻言,男人颈项一转,侧目瞪人,“从成田到东京都,来回至少要花掉两个半小时,你发什么神经?我是大男人,难道还要你送吗?”
“很好,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大男人。”
她又再拐弯抹角说他孩子气,骂他“卢”了吗?他还是瞪人,胸膛起伏有加剧的倾向,好看的唇郁闷地横抿成一条。
对峙了几秒,她竟伸出食指戳他的背。
“要比赛谁眼睛大吗?瞪什么瞪?我高兴、心里爽,就想送你,不行吗?”忽然,她把白嫩嫩的手指往前一伸,贴上他的唇,“你不爽可以咬我啊,你咬啊、咬啊!”
呃……关震伦怔了怔,没料及她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那纤细修长的手指一样漾着洋甘菊的甜香,不住抵压着他的唇瓣,像要引诱犯罪似的,无声地哄着他来咬。
然而,他也真不知哪根筋不对劲,目瞳深幽幽、黑沉沉地侧盯住那张泛红的娃娃脸,紧抿的两片唇当真张开了,那根纤指立即不知死活地探进他口中,接着,他两排牙齿还当真合起,当真往她指上捺印下去。
他不晓得是否咬痛她了,他很快地放松齿关,怔看着她收回手,娃娃脸容瞬时间泛红,两汪泪水就这么毫无预警地从她眼底泛滥开来。
“哪,你咬我了,你、你你咬了我,心里就别再不舒服,你出过气,就不能再对我生气,你你你……你咬我,就不能再对我生气的……”她吸吸鼻子,小平忙着擦拭湿润的颊,有几滴“漏网之鱼”顺着滑到下巴来,她又连忙用手背拭去,想再说些什么,梗在喉咙里的无形硬块让她没办法继续。
关震伦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浑身一震,旋转椅迅速调转过来。
他急着要抓她的手,才发觉指间还扣着剩一小截的香烟,迅速将它甩到地上用力踩熄,他厚掌一包,将她的一只小手扯来面前,小心翼翼地抚触留在肌肤上的明显牙印。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疯了吗?
她要他咬,他还当真狠得下心!
难不成在机上被姓朱那家伙激怒,跟着又搅和进来一个讨人厌的古海牧,他是气昏头了,而胸口闷窜的无名火早把他残存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才教他干出这种没人性的事吗?
他握住那柔软略凉的手,心脏紧缩再紧缩,一阵阵痛感撞击肋骨。
随即,俊唇凑近了,悄悄触吻着她的指,他叹了声,疲惫地合起双目,将她的柔荑抵在削颊上,下意识轻蹭着。
今天的他确实累翻了,先是领队上机,后来跟人大打出手,还得接受航警侦讯,侦讯到一半,古海家的势力介入,他又结结实实地发了一顿脾气,狂声咆哮个不停,和自己生气,也和她生气,怎么可能不累?
舒宝琳眨眨水雾眼眸,好不容易控制了情绪,却瞄见他包裹住她小手的大掌,指关节处伤痕累累,不只红肿,还渗出血丝,可见她尚未进来找他时,这双痛殴过朱鸿展的手,已不知抡紧拳头朝桌面或墙壁重击了多少次。
心疼啊,痛得又逼出眼泪,这样的感情揉合太多的酸楚怜惜,怎是“同情”两个字这么简单?
“震伦……你为什么生气?”她忍泪哑声问,见他瞬间睁开双目,她朝他微微扬唇,“我以为,你希望我爱上你……你希望我们相爱。”
他呼吸略促,漂亮瞳底有两把跳跃的火焰。
“我当然要你爱我,可是你……你何必在古海牧那家伙面前承认这一切?你顾虑到我的面子问题,我很感激,但那是不需要的,我不需要你在被强迫之下,说出爱我的话。”
不爱就是不爱,多明确的话,他自认承受得起。
就算被古海牧耻笑,也无谓了,他只是不想听她那些违背心意的爱语,在那一刹那,他几乎要相信了,几乎!
他为自己竟有那样的鸵鸟心态感到愤怒、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这绝不是他要的,他不能陷进去,偏偏又渴望得浑身发痛。
这情况该怪谁?她好不容易坦然了,他却不愿意相信。舒宝琳只觉心痛,她想,最错的人是她,明明心里有他,想要他的真心对待,享受他带来的温暖关怀,偏举棋不定,不敢放手一搏。
她探出另一只小手,轻若羽毛拂过般地抚摸着他指节上的伤,仿佛靠着虔诚的力量,那些红肿、破皮的地方就能被治愈。
关震伦不禁再次合上眼睫,感觉那只香软的手碰触了他的手背,又缓缓覆上他的颊,用那温柔的指尖描绘着他五官的形状,他听见她的叹息--
“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微掀眼皮,定定凝注,等待她继续说下。
她菱唇微牵:“你看我好像很独立、自主的模样,什么事都能处理得来,不用依靠别人,一样过得安详自在吗?其实在高中毕业之前,我一直都只待在台中老家,是到了后来念大学,不得已,才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离开了爸爸妈妈,自己一个北上,开始大学的宿舍生活。
“那一阵子,幸好有黎晶跟我在一块,她活泼好动,人缘又好,要融入一个新的环境对她来说根本是易如反掌,在旁人眼中,总认为我才是较有主张的那一个,事实上不是这样的,许多时候,沉静和冷淡成了我的保护色,黎晶是明白这一点的,在她面前,我根本用不着伪装,我和她……相识得够久了,比姊妹还要亲,可是我和她……跟、跟我和你之间,那毕竟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你、你应该很清楚的,不是吗?”她嫩颊染开两抹朝霞,一向的静谧中带着美不胜收的姿态。
他看得有些痴了,不语,任由那温柔清嗓浅泄。
她手指来到他额前,下意识玩着散在额际的黑发,平静又说:
“读大二时,黎晶拉着我报名应征系上篮球队经理一职,我和她都被选上了,她是乐在其中,我只是充当她的助手,那段时期,我认识了朱鸿展,他大我两届,是篮球系队里的风云人物,也是校队代表,不仅如此,他功课更是一把罩,课余时间还创办了辩论社,当时甚至广发邀请函,向各公、私立大学下战帖,邀请各路英雄好汉针对时事作辩论,闹得轰轰烈烈。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迷人的,成天有一堆学长姐或学弟妹围绕在他身边,每个人都喜欢他……”
提到敏感人物,男人眉心微乎其微地蹙起,眉眼压低,他依然下发一语,只是握住她小手的力道略缩了缩。
舒宝琳一顿,苦笑,“说实话,我不懂自己到底是哪一点吸引住他的目光,总之,他疯狂对我展开追求,送花、送诗、送巧克力、送一切一切和浪漫扯得上关系的东西,面对那样的求爱,我拒绝不了,也找不到理由拒绝,更不曾想过要去拒绝,反正是陷了下去,觉得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围绕在身边,觉得生命是这样的甜美,觉得自己可以和他相守到老,我们的爱一辈子也不会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