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轻轻颔首,眸光始终瞅着被折成三角的卷筒卫生纸。
她的反应让他老大不爽,“你装满水果的保鲜盒我也收到了。”
“嗯。”
他咬咬牙,一股陌生的恐慌忽然漫开,是急也是气,粗着声道:“我今天早上其实……我其实没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她终于瞄向他,眸黑幽幽的。
他心脏哆地一个重拍,与她深凝,“说我上了火,说我昨晚按你家门铃,只是想找个伴上床运动。我不是要……”
“这有什么不对吗?”她截断他的话。
他目中窜出锐光,浓眉略沉。
圈住她腰间的力道陡然加重,有点儿疼,舒宝琳静静忍着,又说:“你有你的生理需求,来按我家门铃,找我上床,不就是为了满足这样的生理需求吗?”她唇微牵,好淡的一抹笑弧,“当然,我也有我的生理需要,瞧,这也算是彼此共存共生的模式吧,我满足你的,你满足我的,我们还是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不对!天大的不对!
关震伦想狂吼,想抓住她的肩狠狠摇晃,想用力地反驳她的论调,却找不到强悍的、明确的东西来推翻她的话。
他的脸色臭黑到不行,胸腔起伏加大,鼻息粗嗄又灼热。
“你真是这么认为?”他语气酷毙了。
“嗯。”俏丽发丝随着点头的动作轻飘了飘。天晓得说出那样的话,她心如刀割,多怕自己下一秒要在他面前掉眼泪。
她内心又是幽幽叹气,眸光移向搁在膝上的十指。
关震伦的视线从她淡丽的侧颜追随她的眸光,同样停驻在那双手上,她拥有钢琴家修长纤细的十指,指甲修剪得很圆润,没涂任何色彩,透着自然的粉嫩。
她习惯配戴较为宽大的手环,就算是表带也选择宽版的,他刚开始不知,以为是她个人喜好,后来才惊觉她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粉红色的伤痕,他几次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若她真当他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为何对那道伤总是只字不提?
不想不气,越想越郁闷,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
忽然,他抓住她的手,“宝琳……”他眉峰打了三百六十五个结,下颚紧绷,尝试着想说出心头那一团乱。
“别说了,震伦。”舒宝琳再一次制止他的言语,深吸了口气,沉静笑着,“我没生气,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觉得……我们这样很好。”她挣开他的掌握,抬起脸瞧进他神俊的眼底,手指细心地整理他散乱在额前的发丝。“我们还是好朋友,这样就很好,真的。”
关震伦抿着俊唇,下颚线条绷得更紧了。他瞳中有火,烧着莫名的、巨量的、难以释清的感受,此时此刻,他极恼她的沉静和淡然,那让情绪激荡的他变得很可笑。
他忽然倾身想吻住她,舒宝琳却机警地跳离他的大腿,因洗手间外有人在唤她。
“宝琳姐,是你在里面吗?机长要大家集合做行前报告,就差你一个了。”
“呃……好。谢谢你。”她苦笑,心咚咚乱跳。
“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报告座舱长?”
“我没事的。”怕越扯越糟,她回眸瞅了眼一脸郁卒的关震伦,用气音说:“你等一会儿再出来。”跟着,她拉开门锁,人迅速闪了出去。
坐在马桶盖上,关震伦死瞪住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低咒:“Shit!”
好朋友?!
这样就很好?!
真的?!
他一拳捶在大腿上,“Shit!Shit!Shit!”
第三章
星期五开始,关震伦轮休两天。
昨天在机场,他借机晃到环航地勤办公室,又借机使用了他们的计算机,偷偷输入舒宝琳的社员号码,调出她这个月以及下个月的新班表。
这趟由台湾出发,经泰国曼谷到意大利罗马的欧洲大长班总共九天,要到明天中午她才会到家。
以前她出动,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仿佛把某部分的他也一并带走了,左胸空空的,莫名其妙感到慌张。
若硬要教他回想类似的情况,只记得去年年底,她和同期姊妹向公司申请一个月的留职停薪,拖着简单行李,跑到埃及和土耳其自助旅行。
当时,他是持反对意见的,因这两个地方政局都不太稳定,在土耳其,库达族甚至还控制了部分省份,完全藐视人权,而其它恐怖组织亦拥有强悍的火力,就算在较为先进的市区,仍时常有爆炸和枪战发生。
他不让她去,要她更改旅游国家,两人甚至还吵了一架,最后她依旧坚持自己的选择,没让他的意见左右。
那次,他同样感到慌张,慌且愤怒,但那样的反应毕竟师出有名。
直到行程已结束一大半,她才拨了第一通越洋电话给他,清雅嗓音穿山越岭、飞过几千几万里,从好远、好远的彼端传来,他分不清慌张也分不清愤怒了,几乎想抛弃所有的男性尊严,开口去乞求她,求她回到他身边来。
他被自己的心态吓住了。
脑中思绪越是紊乱,他响应她的方式越是冷淡,听她的声音在电话筒里渐渐沉静,他猜想自己到底伤了她,挂下电话,他扯着头发,懊恼得直想赏自己两拳。
她回国那天,他请了假跑去接机,一大早守在入境大厅里,见她推着行李车出关,身形更为清瘦,巴掌大的脸有着疲惫的痕迹,一对眼仍然亮着他熟悉的清澈辉韵。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她冲着他露齿笑开,那笑满满都是欣喜,刹那间,一整个月来累积的气恼和不甘全都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发生。
今晚,星期五之夜,该属于放纵狂欢的吧!
他不想待在自己那层五十几坪、经名家巧思所设计的公寓里,开着车在市区里闲晃,从这一区到那一区,见高架桥就上,随意在某个路段下桥,又从那一区晃到另一区,然后,两旁街道上的店家一一熄灯打烊,拉下铁门,他瞥了眼安装在仪表板上的电子时钟--凌晨两点十七分。
他苦笑。原来一个人会是这么寂寞,寂寞到允许自己用这样无聊又毫无创意的方式来杀时间。
他到底怎么了?这般的寂寞,他不是一向甘之如饴吗?
难道就只因为有了那一抹倩影的出现,在不知不觉间便搅乱他既定的生存之道?
脑中浮现那张秀致的脸容,他心一紧,又是苦笑。
那女性的纤细之下,藏着一颗极端顽固的、矛盾的、耐人寻味的心,她向来走自己的路,就算没有他伴在身边,少了他这个“好朋友”,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吧!
他车速渐缓,停在路边的停车格,熄掉引擎,盯着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他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带着嘲弄。
老天!他竟然在自怨自艾!爬了爬浓密的发丝,他视线平放,被几步外一家招牌闪耀着七彩光辉的PUB引去注意力,招牌上的英文字装置着类似跑马灯的效果,一个颜色追着另一个颜色,偶尔全数转暗,一秒后又整个亮起,上头写着--Rainbow Heart。
关震伦下了车,笔直走去,发现PUB其实是位在地下室,现在的他很需要喝一杯,没多想,他步下楼梯,门边站着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对方打量了他两秒,便侧身让他推门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