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
“但是,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欣桐的笑容苍白。
他不发一言,直到将她送达公寓门口。
“你只是一时不能适应,等你习惯这个身分,你的生活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你不会再怀念过去,只会期待未来。”停妥车,他终于开口,低沉的语调含有深层的寓意。
“是吗?那么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我的未来是什么?”他太笃定,笃定得让她感到,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构筑两人间的藩篱……
“豪宅、名车、佣仆、华服、旅游、购物……”他咧开嘴,却没有一丝笑意。“还有恋爱。”
“你所预期的未来,听起来肤浅的像一场电影。”她下结论。
他迳自下车绕过车头后,替她打开车门。“准备过你的豪门生活,你会了解我并非描述一场电影,而是真实的人生。”
看着自家的旧公寓,对比他所说的话,她忽然失笑。“快十二点了,这才是我‘真实的人生’,我又成为名符其实的灰姑娘。”
“你拥有一双玻璃鞋,足以证实你的身分。你是红狮集团董事长的亲孙女,没有人能怀疑这一点。”他低沉的音调听起来没有感情。
“那只是童话故事!”欣桐的反应突然转为激烈。“即使我忽然拥有‘某种’身分,我也不可能在这一瞬间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只是我,二十几年来我认识的我自己而已。”他并不知道,她的内心仍然是孤独的。
所谓的“身分”,无法让母亲真正关心自己,而“祖父”对她而言仅是一个名词,除了血缘,时间的隔膜让她感受不到彼此间有亲情存在。
“如果要说唯一的改变……”她停顿片刻,声音变得脆弱。“我不知道,是否因为我认了这个‘爷爷’,才有机会再跟你说话?”她认真的、脆弱的低语。
他凝望她的眼神深沉难测,一迳沉默。
“在俱乐部那一天晚上,你真的……真的很生我的气吗?”她的语调压抑。
她告诉过自己,别再去追问这个傻问题……但她就是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地想追根究底。她甚至没想过,追根究底的结果,是否将对自己造成伤害。
利曜南沉默片刻才回答:“不干那天晚上的事。我说过,过去无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已经不再重要。既然我已经知道你的身分,”他的声音低沉、粗嗄。“我认为,现在我们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
“适当的距离?”她怔住,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为什么?”然后怔然问他。
“我们是表兄妹,欣桐。”他低语,头一回叫她的名字,低沉的语调却有抑制的意味。
“但是,”她困难地说:“但是,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不是重点。不久将来,每个人都将知道我们是表兄妹。”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出车外。
他并不了解,他灼热的大手从掌心一路熨痛了她的胸口……
“现在我的身分是一名护卫者。‘我们的祖父’要求我,于公于私都要协助你,成为红狮集团的继承人。”他道,眸光有她不能了解的深沉。
“成为红狮集团的继承人?”她看着他,木然问他。“这是公事吗?那么所谓私事呢?你所谓的‘私事’指的是什么?”
他别开目光,神色显得冷淡。“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他迳自走过她身边,面无表情地开门上车。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次她坚持。
“不要再孩子气了,我答应过你母亲,十点前必须把你送回家。”
“为什么?”她凝望他冷淡的神情,固执地低语:“我不能选择,这对我来说并不公平。”
他没有答案。仅示意她在他的注目下安全上楼,确认她已回到家。
他变得殷勤体贴……
但欣桐却感觉到,现在的他就像一名陌生人,他仿佛刻意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无形的距离。
第6章(1)
“你见到姓朱的了?”欣桐一回到家,纪碧霞已经坐在客厅等她。
欣桐点头,她平静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么你现在相信,妈没有骗你了?”
纪碧霞显得十分得意。她算计了二十多年现在终于将实现她梦想已久的计划,她岂能不得意?
“刚才我听到这件事,还以为是骗人的呢!想不到你还真的是朱狮的孙女啊!”尖锐的声音从饭桌旁边传过来。
欣桐这才注意到丽玲也在家。
“别说了,”吴春英站在厨房前制止女儿开口。“太太跟小姐在说话,你插什么嘴?”看到欣桐苍白的脸色,她不禁面露关怀与焦虑的神情。
丽玲翻了翻白眼,不以为然地撇嘴,不过她也没再多话。
“刚才你去见他,他跟你说了什么?”纪碧霞问。
“董事长什么也没说。”
“董事长?”纪碧霞拔高嗓音。“那个老头——他竟然没让你叫他爷爷?!”
“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也许彼此都还不习惯。”欣桐避重就轻地答。
纪碧霞眯起眼。“也对,反正你是他亲孙女,他既然愿意见你,就不怕他不肯认你!”
在这件事上,纪碧霞显得特别有耐心。毕竟她已经等了二十多年,眼看着事情就要如她所愿,再急也不差在这一时。
“好了,”纪碧霞放柔声音。“你上班累了一天,先进去休息吧!”她奇迹地关心起女儿。
欣桐呆了呆。“谢谢妈。”然后,她低着头走进房间。
吴春英犹豫片刻,她跟着欣桐走进房间。丽玲看到母亲那焦急的神情,眼底不由得浮现一抹嫉妒的焰火。
“小姐,你过吃晚饭了吗?”吴春英走进房门,关心地问。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问欣桐,吃过晚饭了没。
“我不饿,春姨。”欣桐勉强挤出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没吃饭对不对?”吴春英走到床前握住欣桐的手,焦虑的神色充分显露在睑上。“你这孩子,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长久下来怎么吃得消呀?”
望着吴春英充满关怀的眼神,欣桐的眼眶微微泛红。“春姨,你不要担心,我这么大了,会照顾自己的。”
吴春英瞪着欣桐迷蒙的眼眶,良久才叹一口气。“小姻,答应春姨不要太勉强自己,如果有什么不愉快就说出来、尽管告诉春姨,不要把心事只往心里头搁,好不好?”
欣桐点头,告诉自己要露出微笑。
看到欣桐的笑容,吴春英总算放心。“我给你煮一碗面,多少吃一点东西,好不好?”
欣桐柔顺地点头。
吴春英这才安心走出房间。
欣桐转头凝望阗黑的窗外,笑容已经从她脸上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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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欣桐会问自己,她真的有家可回吗?
她不知道其他人对家的定义是什么?
但下班时间,马路上熙来攘往挤满下班的人潮与车潮,有许多人正赶着回家,她走在热闹的街头往“家”的方向缓步而行,却觉得脚步无比沉重。
经过咖啡店,她停在橱窗前看着那只奶油色的折耳猫,仍旧满足地舔舐着它的脚掌。
她就这样站在橱窗前呆立许久,却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三十分钟后,她放弃这无谓的举动,准备慢慢步行经过两个站牌,再搭车回到她的家。
天空渐渐转暗,街道两旁点起灯火,台北市的夜晚十分明亮。
她步行经过一幢台北市知名的豪宅,隔着落地玻璃看到豪宅接待厅内华丽的水晶灯,忽然想起数天前那晚,利曜南带她去过的那个温泉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