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柳眉倒竖的小脸愤愤转至另一边,想看清是哪个登徒子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吃她豆腐,趁着人多,绝对要把他扭送官府,告到他倾家荡产、哭爹喊娘!
霎时,一张俯低的压抑俊脸映入她眼帘——她认识他。
“柳奸奸,让那些同好说去,把他们兴高采烈的场面演变成唇枪舌战,对你没好处。”笨蛋,前头就有个自讨没趣的例子,她没看见吗?
刻意压低音量的沉醇男嗓,伴随着属于男人的灼热气息,徐缓地喷洒在柳娟娟耳窝,撩拨她垂在耳前的鬓发,在她细致的雪肤上轻拂而过,细微的酥麻引起她轻颤不已,宛如平静的湖面因风而漾起浅浅波纹。
那些人的讨论,并没有因她突如其来的中止而被打断,话题一个接一个,她的发声早就淹没在人群之中了。
“王八羔子”不是陌生人,柳娟娟也就宽心不少,刻意忽略方才的心悸,低声问:“二爷……你在做什么?”他好象在她颈间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
“快出去。”
她感觉他的手正在她腰上略略使力,想将她拉离柜台。
书铺内人多,连走路都嫌困难,再怎么想忽视,柳娟娟仍是感觉秦贯日的胸膛密实贴住她背脊,虽然隔着衣料,她敏感地察觉他热烫的体温,源源不绝过渡到她身上来,她的心儿不禁跳漏一拍,小脸上攀升的热度仿佛就是由他传来。
太过陌生的接触,让她出于本能往反方向靠去。
“我还没付账。”她抱了两本书在怀里,银两也握在小手里。
“不许买!”秦贯日问声道,又将她拉回。
她没听错吧,他用“不许”这两个字?
“为什么我不能买书?”她皱眉睐他。
这个小女人还敢问他为什么不能买!“你几岁?”他没好气地咬牙。
“上月满十八。”
十八?!她骨架纤瘦、身材娇小,他以为她顶多是个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没想到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正是适合嫁做人妇的年纪……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她又没有用手指劈柴、以掌心烧水的本事。
“那种书等你嫁人以后再看!”
“《楚辞章句萃选》和《穆天子传注》为什么得等嫁人以后才能看?”她不解地低头审视怀中书卷的封皮。
秦贯日也瞄到封皮上的书名,面色一窘。
误会了,那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书”
“咳!付了钱就快走。”他僵声催促。
“我还没嫁人也可以看了?”
发觉他脸上欲盖弥彰的窘色,柳娟娟又看了看书铺里的人潮,随即会意过来,忍不住挑起眼尾朝他椰榆,粉色唇角也扬起顽皮的笑意,一面将手中的碎银递给书铺伙计。
银货两讫后,他们费了一番功夫才“挤”离寸步难行的书铺,柳娟娟一路都被替她隔开人潮的秦贯日护在身后,比进书铺时还轻松许多。
“哈啾——”一到人少之处,秦贯日隐忍了好一会儿的喷嚏终于得以解放。
“你受寒了?”柳娟娟抬手遮在眉骨上,阻挡正午骄艳艳的明媚日头。
“笨蛋!书铺里闷死人、外头日正当中,我怎么可能受寒!”他没好气地揉揉鼻尖,又连连吐纳好几口气。“铺里通风不畅,脂粉味很浓,我讨厌那种味道。”
“喔!”脂粉味浓?会吗,她不觉得欸。男人的汗臭味才可怕……
“你用过午膳没?”
她眨眨明眸,摇头。
“那好,跟我走。”他率先大步一跨。
“去哪?”她莫名所以。
“到客栈用膳。”
“喔。”她走了几步后,停在原地。
发觉她没跟上,他止步,侧过线条飒挺的侧脸。“怎么了?”
“我今天带的银子全买书花光了,没钱吃午膳。”她出门原本是要去买点东西吃,路过书铺,荷袋里白花花的银两就滚进书铺不复返了。
“我正要去吃,不差你一张嘴,快走!”
“你不是都在府衙里用膳?”
“我想吃点别的,不行吗?”朗眉斜挑。
“行。”莲步踏出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像是完全对她的举动一清二楚,立刻回头瞪她。
“又怎么了?”
“二爷要的书还没买,不买了吗?如果不喜欢脂粉味的话,我可以代你再去一趟。《活色生香》两本都要是吧,可你得先给我银两。”她身上可没钱代垫唷!
“谁跟你说我要买书?”还买那种书!
“不是吗?不然你去书铺做什么?”
“顺道经过不行吗?”他横眉竖眼,掉头疾走。
“二爷,买书、看书、想要优待均乃人之常情,况且仅此两日有便宜可捡。”柳娟娟追上前,娇小个头在他身旁转呀转。
“你给我闭嘴,柳、奸、奸!”这句话的最后三字,是从秦贯日狠咬的牙关好不容易逼出来的,还能听见可怕的磨牙声喀喀伴奏。
“二爷毋须深感羞窘,我不会认为你不入流,真的!”
“你闭嘴!”
“确定不去排队吗?万一卖完就得再等一阵子才有进货喔?”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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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万籁俱寂。
烛人未捻的房里,偶伴磨墨摊纸声,此外静得一无杂音。
久久埋头于桌案前书写的人儿终于感到疲惫袭身,小手放下细毫笔,高举纤臂伸伸懒腰,皱成一团的小脸打了个无声的呵欠,有些沉重的眼皮挤出两滴清泪。
“你该睡了。”房内一隅的茶几边,秦贯日醇厚的催声传来。
柳娟娟揉揉双眼,被揉出三层眼皮的倦眸,用力眨了眨。
“我想再写一会儿。”她打起精神,取过置于砚台上的笔,在砚中来回刷顺笔尖,吸饱墨汁。
听出娇懒嗓音中的倦困,秦贯日挑眉,不赞同道:“上床去睡,明日再写!”
“你累了?”她头也没抬问道。
他先是迟疑了下,才道:“对。”
“能不能再多待一下,我再写一张就好。”没有拿笔的左手又揉向惺忪眸子。
秦贯日双眉绞拧,不悦地睨向她——这女人明明困了还想强撑!
“你今天写得够多了,去休息,免得脑子愈掏愈空,最后成了个傻蛋。”他语带讥诮,一点也不客气。
“我只听过脑子愈用才会愈灵活。脑袋空了就补,何难之有;要是钝了,怎么磨?”即使呵欠连连,柳娟娟说起话来仍是有条不紊。
“顶多再让你写一张,我就回房。”这女人总有一堆借口反驳他,他不想被气到吐血的话,就最好听而不闻,来个“耳不听为净”。
“好。”她点头应允,瞥了眼窗外深沉的夜色,知道他在官衙忙了一整日,回来还得陪她写稿,心中不免升起小小的愧疚。
“二爷,我还是不能随你去衙门上工吗?”
“不行!”秦贯日的目光,移回几上写满先前记下思绪的纸张。
“你真的不考虑?”
“不考虑!”
没得商量,柳娟娟噘了下小嘴,只好垂眸继续写稿。
顽固!她都保证过自己绝不会打扰他工作,他还是坚持不准。
到底谁傻蛋呀,若她白天也能写稿,就不必趁夜赶稿,他也就不必大半夜都窝,在这里浪费光阴了嘛!高大的伟岸身躯缩在小桌几前,看起来还真有些滑稽。
但她晓得他其实没有浪费一丁点光阴,他总是在思索如何破案或与年皋研拟案情,有时也会摸本她搁在房里的书来看,总之不可能听见他清闲到喊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