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早千年前就已经死去。”吭笑。
“是兰姐姐唤醒你?”盯着那修长白色的背影,她悠悠说,仿佛早就知晓。
提及兰舫,他心间一暖,这才微哂。“是她。”也唯有她。将眼神自远处调回,凤玉专注地往着屋脊上的人,眼神乍然还冷。“你为什么来?”
“为了你,凤玉。”
“我?你早感觉到我。”他该要晓得,纵使众人皆寐,也会有人独醒,只是无法猜想,居然是她,这小女娃儿。
“是。”来申府之前,她便知晓,而见吉鸟摔死,她更笃定。
许是被她的冷静逼着,他沉声一喝。“我是白玉凤头钗里的恶鬼,不是说收就容易收!”
“我早说过那不是我目的。”
“不是吗?!”只是那充满狂厉的气息只骇走屋尖的夜莺,却未能动得初音半分,她依然自若,是以他一个箭步,如履平地般快速移身至她的面前,修长的指尖一举抓上她细致的咽喉。
“呜。”喉间被挤出一道低呜,初音的双眉登时皱起。
“凤玉,你敢对她不利,我砍了你!”廊上的人喝喊,握紧刀柄就要上檐。
“不可以。”初音给了仲孙焚雁一个眼神。
“为什么不让我砍他?”急得频频震脚。
廊下之人恍若一头无以驾驭的狂兽,很难想像居然会受制于眼前之人。转回脸,凤玉感到一阵轻颤从初音身上传来。“原来,你也会怕。”他笑,笑声迥荡在四下,凄厉地像鬼哭。
“我自然……会怕,怕你迷失了心,回不来。”吸不到气,初音话不成段,她望住那近在眼前的如玉俊脸,一波心酸涌至鼻间,瞬时湿润了眼眶。
“吓哭了?呵,你根本无力阻止我,挡我路者,唯有死!!”他更捏紧手掌,只消再用力就要断了初音的气。“晓不晓得阴间路难走,路上恶鬼当道,一转眼,像你这种人的灵魂,就会被撕成碎片吞进鬼腹。”
“若能……唤……醒你,我不怕。”她的眼逐渐朦胧,但依旧定着他的轮廓上。
“唤醒我,不必了,准备与鬼同行吧!”他使出最后力道。
“你……爱她吧?兰姐姐……”她毫不挣扎,在身子渐冷之际虚软地问。“若爱她,那么……你该放手的……”
“爱?”闻言,手劲倏地松去。这个字,何其沉重啊!苦只苦,他这个鬼竟爱上个人。
“你爱她,所以才会带她回出生、成长的小屋。”跌坐屋脊,她抓着瓦,咳声不断。
凤玉凝睇着她,未语。
“你带她越过大片土地,却仍回到那里,小屋,有她最深刻的回忆,而回忆里有你。”她平复气息,又说。“虽我知道你在帮她,但……你却忽略了人鬼终将殊途的道理,你能帮她几回?最终,你只是害她。”
“呵,害她。”他苦笑,显然早已明了,他……不过是不舍,不舍从她身边离去。
“我知你不舍得她。”她如同听到他的心音,令他不住一颤。“可是抱歉,除了兰姐姐,我有保护他人的责任,你的存在,已对太多人产生影响。”
“众人皆寐,唯你独醒,你看透万物的天赋,让妖鬼避之唯恐不及。”
摇摇头。“没有什么看不透,也没什么一眼就能看透,你该离去。”
“离去?”原来,她真不打算降他,只是……这次的离去,将是永别。
“你善良,可却太多情,只是苦了自己。”这一路下来,兰舫所见即她所见,他的爱令她动容。
“哪怕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迥,我也只选择救她,况且……她还有个未出世的胎儿。”
意识到他的想法,初音讶然,且拧了心。“你何苦?人生死皆有定数啊。”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执着!隐隐地,她的右手掌心泛热,经过这一趟,她怕也逃不开自己的心劫了。
“我不悔,也请你别阻止我。”行至屋顶边沿,他又说:“还有一点我得说清,凡是走进这圆圈内的人,都是跟从自己的心而来,而能不能再走出去,只能看他们的造化,变不变,唯心。”
“唯心?”什么意思?突然间被丢下一个疑问,初音感到不安,可当她再抬眼望,凤玉早已消失无踪,徒留一抹白色的烟岚。烟岚?怎会有烟岚?且看来有愈来愈往府里扩大的迹象。
“等等,凤玉,我有话未说,呵……”许是那怪异的烟岚影响,她竟无法抑制地打起呵欠,待她探头,竟瞧见那等在廊上的仲孙焚雁也正张大嘴打呵欠,更背倚廊柱打起了盹……
***
同时间,申府库房。
“你说什么?你竟然不帮我!想造反是不?”申老夫人对着身前人骂道,若不是不想让第三人发现,她恐怕早将手上的木杖往另一人身上打。
“老夫人,不是春花不从,而是这回对象是衙门,不是一般人家,虽然外头适巧有人作了替死鬼,但这险实在冒得太大。”
“我的话你竟敢反驳?你吃谁用谁的,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当了万人枕了,哪还能学到一身武艺。”
“老夫人的恩情春花不敢忘,但春花能力有限,而且近来更发现有人注意着。”
老夫人的一贯说辞,再加上不时的羞辱及毒打,已让她再无以忍受。她好歹也是个人呀,却得不到该有的尊重。
“谁会注意?那些捕快还不及你,休想找藉口!”
“春花没有。”注意她的,是那名来府中借宿的青年,上回他轻易地就将她打伤,更别想说迟早一天会被揪出来,可她却执意要她再作案。
“我有没有说过,你带回的那些迟早一日会分予你。”她利诱。
“春花不敢想。”不是不敢想,而是根本别想,老夫人那讨厌美丽事物的怪癖已严重到要她去将外头被人称赞的一切偷回府中,并锁在府库深处,这要说出去,可能也没人会相信。
“那你去是不去?没有那生魂散,天儿他恐怕就一辈子不醒了,他若不醒,你不也难过。”面带悲状。
“老夫人……春花和少爷压根没什么,那回与他走近,是因为少爷发现了那扇门后的秘密,要我千万别说出去。”她指着木门,而那后头则藏了她所偷回的一切。
“天儿……他知道了?”府里的下人她不敢说,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总有一天会晓得,可……“一定是你说出去的,对不对?你想将这当成把柄,进而要胁我和天儿。”
“我没有……夫人。”天啊,她作牛作马,居然换来这些,这人的心肠还真恶毒!
“还敢说没有,要不然我要你去偷那生魂散你怎不照办?今天我非打死你这不听话的贱蹄子不可!”举起手杖,一如以往就要往那素来不还口也不还手的人身上打,只是她今晚却失手了。
春花灵敏地避了开。“夫人,春花不还口不代表您就对,春花不还手不代表就能任人打,本以为总有一日您的心会变美,可没想到竟是比那毫不重要的外表要丑恶太多……您真该对少夫人好。”
毫不重要的外表?心……变美?“你……你这是在教训我?呵!看我不打死……”她又一杖挥过去,只是人没打到,自己却站不稳脚,直直往放了古瓷瓶的高木架撞去。“啊--”
“夫人!”那架上的瓷瓶倏地落下,春花一急,只想救人,她扑上前,却也不及脱身,让重物砸个正着,顿时,两人皆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