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玾身上犹湿,也还是觉得冷,她再次开口询问:“请问,我的房间究竟在哪里?”这回她的口气放缓了些,希望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否则,她就要按捺不住心底的暴力倾向了。
康向誉回头打量屋内的陌生女子,倏地想起一件事,试探的问:“你是何嬷嬷的朋友,暂时来帮忙的?”经过混乱的一天,他竟将这事给忘了。不过话说回来,经历那般恐怖的遭遇,他会忘了也不算奇怪。
“何嬷嬷?”路人玾抚抚冒起鸡皮疙瘩的双臂,偏头想了想,“我不认识何嬷嬷,不过她应该就是我大姑姑的朋友,我是应我大姑姑的要求来帮忙的。”老天,这人有没有同情心?没看到她正冷得发抖吗?
康向誉点点头,“从厨房后门出去、绕过储藏室,左边有排屋子,你可以任选一个房间做为你临时的住处。”低头看了眼掌心里的车钥匙,他接着又说:“我会替你将行李提进来,不过,得请你自己将车停到车道右侧的车库里。”
这人主雇之间分得好清楚啊!帮个忙将车开进车库里会生病吗?
路人玾冷哼一声,心情更恶劣了几分,也更加讨厌起眼前的男人。
“大哥,给我饭吃,然后给我零用钱!”康云云拨去肩上的雨水,大步走进屋内就直嚷着。
康向誉叹了口气,举手揉揉作疼的太阳穴,语气不悦的说:“你不是已经和爸脱离亲子关系,和别人私奔去了吗?”
他这小妹,和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谈恋爱,不到半年就叫着要结婚,父母亲不答应,就鬼吼鬼叫说他们不了解她,不愿意看她因爱幸福,然后行李一提,就昭告天下说她要与人私奔,结果却三天两头跑来向他要钱花用。
“但你还是我大哥啊!”康云云回答得理直气壮,她偏头一看,发现客厅里还有别人,便问:“你是谁?”
“路人玾。”
路人玾没兴趣观赏别人家里的伦理亲情大戏,她走向仍站在门边的康向誉,从他手里取回车钥匙,打算自力救济--自己将车开到车库、自己取出行李、自己找到可供更衣、休憩的房间。
“路人甲?”大哥家的客厅为什么会出突然出现“路人”呢?康云云困惑地把视线转向兄长,不解的问:“她是谁?”
“何嬷嬷闪到腰,她是暂时来帮忙的人。”康向誉回答道。
唉,这一整天,他真是受够了!
☆ ☆ ☆
陌生的环境,尤其是一间陌生的浴室,在未彻底亲手洗刷过之前,路人玾绝不肯将自己浸泡在陌生的浴缸内,不过她还是将浴缸接满热水,使得整间浴室热气蒸腾,然后洗了个热得全身毛孔都张开的淋浴。
在她还未踏进这间位于偏僻后院的小屋前,她以为自己将会像童话书里被恶后母凌虐的小女孩,住在一间屋顶漏雨、四壁透风的柴房内,还得把少得可怜的面包和老鼠朋友们分享。
但事实证明,她想岔了,其实房子很好,有软绵绵的床被、美观实用的桌椅、衣柜,窗框上甚至还挂了双层窗帘,房间不大,但设备可说是一应俱全。
嘟嘟嘟!嘟嘟嘟!
路人玾裹着自家里带来的大毛巾跨出浴室,便听见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再度响起。
她厌烦地瞪着电话,并不打算接听。
坐在床沿,她慢条斯理地擦干头发,电话依然下停地响着。
一会儿之后她认输了,不情愿地拿起话筒,“什么事?”
“路人玾。”康云云下满的声调自话筒传出,“我的现榨葡萄柚汁呢?红烧牛腩面呢?怎么那么久还没送到我房里来?我明明告诉过你我房间的位置了,你该不会又忘了吧?”这已是她第三次打内线电话催促了。
厨房冰箱里有没有葡萄柚?有没有炖好的牛腩汤?甚至有没有面条都还不知道呢!
路人玾气极反笑,她发现她比较想把电话那头的大小姐剁了炖汤!
“哈罗、哈罗?路人甲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是睡着了吗?”康云云咕哝着。
“大小姐,我是答应来帮忙,但只负责煮三餐。”其实路人玾也觉得饿了,想到厨房去弄点热食吃,但她心里就是有点不高兴。“三餐之外的工作算是加班,你要付给我加班费吗?”最好是不要,有钱她也不见得想赚。
她瞥一眼玻璃窗,外头的雨依旧下着,这问屋子是离厨房后门不远,但相接连的走道上方没有搭设遮顶,她担心离开房间后又要淋得一身湿。
“你不是今晚才刚到吗?那你今天连一餐都还没煮呢,所以不算加班啦!”康云云声调虽娇嗔,倒也没什么火气。
“我就不能明天再上工吗?”路人玾忍不住笑了,她算是服了这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小姐,并想念起家中两个妹妹撒娇讨消夜吃的情景。唉,她才离家一天……不,甚至还不到一天。
“哎哟,都过半夜十二点了,也算是‘明天’了嘛。”康云云肚子饿得不得了,话说得有气无力。她和厨房前世结有深仇大恨,一碰触到锅子、炉子,非火烧厨房不肯罢休。
“好吧,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我在厨房里找到什么就吃什么,大小姐爱吃不吃都与我无关。”路人玾申明自己的立场,“而且,我希望你最好是吃得不满意,然后就把我给辞了,好让我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家。”她是真的这么希望。也坏心地想,她待会该不该把东西弄得超级难吃,好顺利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康云云直觉这个“路人甲”比何嬷嬷还难缠数倍下止。“都可以啦,快给我东西吃就好,要帮我端到房间来喔!”她饿得两腿发软了。
“又不是缺手断脚,还要人送到房间?”路人玾巴不得快点被炒鱿鱼,所以没好气地说:“我弄好了就摆在厨房,吃不吃随便你。”
都什么时代了,被聘雇还得唯唯诺诺的吗?更何况,她拿不拿得到薪资都还不知道呢!
☆ ☆ ☆
耳边传来狙击手扣下扳机时的枪响,接着是其他人此起彼落的尖叫,慌乱的逃出会议室大门。
在那之前,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见六名律师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他们每一次抬起头,期盼的眼光便瞄向那男子身后的会议室大门,盼望着会有人不顾一切冲进来拯救大家;他更看见那男子手里紧握的枪,腰腹间缠满的短棍和电线,那一刻,他几乎已经看见自己的手脚被炸飞到空中的景象。
当男子被击中的一刹那,他就站在男子身旁不远处。是什么让子弹没有射穿男子的身体来伤害他?子弹可以射穿厚实的玻璃击中男子,当然也可以射穿男子的身体--或是头颅--击中他。
康向誉闭上双眼,深深地感谢上帝;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这句话他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今晚第一次由衷地微笑。
☆ ☆ ☆
康云云没有敲门就冲进康向誉房里,她脸色惊惶地喊着:“哥,朱伯伯的律师事务所出事了!”
“嗯。”康向誉平静地坐在躺椅上,抬头看着她。
“我是看了夜间新闻才知道这事,马上打电话到朱伯伯家,朱伯母告诉我,你当时人也在场。”康云云上下打量返家后再度梳洗过的康向誉,“你没事吧?”
“人没事。”但心里就可能需要些时间平复。康向誉心想,这个小妹总算还有点手足之情,他颇感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