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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页

 

  金瓶把孩子带人屋中,同她说:“以后,这是你的家,”她像足对自己说话:“这个家,永远是你的避难所,外头无论怎样风人雨人,门一直为你而开。”

  医生来了,细细替孩子检查。

  结论是:“略有皮外伤,敷了药无恙,注意卫生饮食。”

  金瓶不住点头。

  “小小一个孩子,已经住过好几个寄养家庭,心灵一定受到震荡,需要好好照料。”

  “长大后会有不良记忆吗?”

  “她不会有具体记忆,但是内心可能缺乏安全感。”

  金瓶一直抱着孩子。

  她打了一通电话。

  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孩子已经在我这里。”

  这是叫玉露知道。

  她每日亲自照料这个孩子。

  她们两人成为伴侣,形影不离。

  她亲自替幼儿剪头发修指甲沐浴,半夜小孩惊哭,她把她拥在怀中,不声不响,轻轻拍打。

  岑宝生十分讶异,长年累月这样,绝非一时兴趣。

  幼儿渐忘过去,日长夜大,头发乌亮,皮肤细洁,穿看蓝白水手服,像脱胎换骨,十分可爱。

  一日半夜,金瓶蓦然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迷糊间坐看想了一会,记忆才纷沓而至。

  她忍不住走到邻室,捧起小孩的脸,幼儿醒来,“咦”地一声,金瓶轻轻问:“我是谁?”

  孩子答:“妈妈。”

  金瓶又问:“你是谁?”

  孩子答:“宝宝。”

  金瓶满意了,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又再睡熟,一直到天明。

  她不知道岑宝生站在门边,把一切看在眼里。

  为着腾出更多时间与家人相处,他把生意责任下放。

  一日,他十分无意地向金瓶提起:“我差胡律师送了一张照片进去。”

  金瓶一听,一阵麻意自头皮渐渐降落到手指尖。

  她转动有点僵硬的脖子,轻轻问:“谁的照片?”

  “小岑园的近照。”

  “给谁?”

  “我托胡律师带进去给她生母看,好叫她放心。”

  金瓶耳畔嗡一声,“照片已经进去了?”

  “是,她看过之后,十分高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我明白了。”

  金瓶面色转为煞白。

  “这件事,你事先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岑表示讶异,“我现在不是同你说了吗?”

  “你不知道我们的规矩。”金瓶苦涩地说。

  “什么规矩?”

  “叫人放心,不是好事。”

  岑一怔,“那么,下次换一句话好了。”

  金瓶抬起头,看到天空里去。

  蓝天白云,是个大晴天,双目受阳光刺激,不觉落下泪来,金瓶匆匆揉看眼睛进屋。

  第二天接了小岑园放学回来,一进门,便看见胡律师坐在会客室。

  岑宝生垂看头,十分无奈。

  金瓶心中有数,她把孩子交给保母,缓缓走过去,“可是有什么事?”

  “岑太太——”胡律师也觉难以启齿。

  “请说。”

  他终于鼓起勇气,“狱中发生打斗,你的朋友不幸牵涉其中,伤重身亡。”

  金瓶耳边嗡地一声。

  她静静坐下来。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胡律师本来想解释,但是聪敏的他又觉得在这种情形下,无论怎么都不能自圆其说,何用虚伪,他闭上嘴。

  会客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只听到园子里清脆的鸟啼声。

  胡律师忽然很惋惜地说:“她终年二十一。”

  这时,岑宝生问:“可要做些什么?”

  金瓶看着窗外,过一会才说:“没有什么可做的。”

  她站起来走到园子里去。

  胡律师看着她背影,吁出一口气,“幸好岑太太不是十分震惊。”

  不,岑宝生想说:你不懂得她。

  但是他没有出声。

  胡律师说:“我告辞了,有什么事,请即同我联络。”

  管家送他出去。

  岑宝生转头找金瓶,看见她在园子里与孩子们编花环,若无其事,与平时一样高兴。

  岑宝生握住她的手。

  金瓶把脸躲进他的手心里。

  她就是为着这双大手与他结婚,他有力气能力保护她。

  他轻轻问:“究竟发生什么事?”语气不安。

  金瓶想了一会,“这是一宗意外。”

  岑宝生觉得有可疑之处,不过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喃喃说:“再过三五年,本来或可申请保释,她犯情杀,她对他人安全不构成威胁。”

  金瓶不出声。

  是她把孩子的照片交到她手中,叫她放心,既然如此,人家也只好叫他放心,用来换取幼儿的生活保障,她不在人世,也就是对他全盘信任,他一定会遵守诺言。

  岑宝生是咖啡园主人,他不懂得那么多。

  这时,保母带看小岑园过来,孩子轻轻伏到金瓶膝上。

  “妈妈,讲故事。”

  “好,你要听嫦娥奔月,抑或是精卫填海。”

  其它的孩子拍手,“说那猴子王的故事。”

  岑宝生悄悄退出。

  他坐上吉甫车,驶出去老远。

  在半小时车程以外,有一个停机坪,那里有朋友在等他。

  时间刚刚好,小型飞机甫停下,舱门打开,岑宝生走上飞机。

  他的朋友是一个中年太太,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宝生,飞机上空看下去,全是你的土地,传说你是美国第一大私人土地拥有者。”

  岑宝生笑笑,“不是我,那是有线新闻电视网络主人塔端纳。”

  那位太太感喟地说:“宝生,物是人非。”

  岑氏点点头。

  他们在飞机舱里喝咖啡聊天。

  假使金瓶在场,她一定会认得,中年太太正是她熟悉的章阿姨。

  “谁会想到其苓这一支会烟消云散。”

  岑宝生不出声。

  “本来我看好金瓶,她最灵敏,也学得了其苓三成本领,可惜人大了心散,重伤之后,退出江湖,幸亏由你照顾她。”

  岑宝生轻轻说:“她精神大不如前。”

  “奇怪,小辈反而退的退,去的去,我倒是越做越有兴趣,欲罢不能,我们那一代,工作是终身事。”

  岑宝生笑一笑。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金瓶已返璞归真,再世为人。”

  岑宝生点点头。

  “这里真是世外桃源。”章女士感喟。

  岑宝生问:“最近忙些什么?”

  章女士自手袋中取出一张中文报纸摊开来,只见全彩色大字标题,图文并茂,正是全球独一无二,香港报纸特色。

  标题这样写:“珠宝展览首日即遇窃,三千万首饰不翼而飞。”

  岑宝生点头,“大买卖。”

  章女士却苦笑,“其苓在生的话会笑我没志气。”

  岑宝生取出一只公文袋交到她手中。“宝生,金瓶与外人再无任何联络,你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了。”

  她收下应得酬劳。

  岑宝生忽然踌躇,“我可是太过自私?”

  “宝生,你未能保护其苓,一生耿耿于怀,这次郑重其事,也是应该。”

  岑宝生说:“多谢你的时间。”

  “宝生,祝福。”

  岑宝生走下机舱,飞机门重新关上,他把章女士专程载来,不过是说这几句话。

  的确是岑宝生吩咐章女士带照片给玉露看过。

  他不想金瓶再受到伤害。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金瓶余生在岑园度过,不再步她师傅后尘。

  飞机飞出去,只剩小小一个黑点。

  岑宝生回转大屋。

  金瓶在什么地方?

  他四处找她。

  孩子们已经散去,花串留在草地上,只是不见金瓶。

  他就到屋里去。

  到了楼上,岑宝生听见絮絮笑语声,呵,他心里一阵高兴,久违了,金瓶这笑声是难得的。

  原来她在楼上书房,他轻轻走上去看个究竟。

  门虚掩着,小小岑园穿着白色长裙站在金瓶对面,宛若小天使一般可爱,她笑嘻嘻听金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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