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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胖子已放开金瓶的手,“走,走。”他赶她。

  金瓶像是知道生命在该刹那会有转机,小小的她站定了不动。

  那女子轻轻说:“把手表还给我。”

  金瓶乖乖把手表还给她,那女子用戴着手套的手接过。她一看扒去又归还的手表,皮带口整齐地割断,手脚非常伶俐,如果这小小孩童一得手就走,不再贪婪,早已得手。

  这就笑坏江湖手足了。

  这时那两个男子也十分讶异。

  胖子一手抱起金瓶,走上一部黑色大房车,关上车门。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师傅是什么人,家住什么地方?”

  金瓶一言不发。

  女子轻轻捏她的面颊,金瓶吐出一块小小刀片。

  “多问无用,”女子微笑,“她的手艺早已胜过她师傅。”

  瘦子问:“你有什么主意?”

  女子看看金瓶,“你的手那么巧?跟着我找生活如何?”

  胖子不出声。

  瘦的那个不以为然,“七叔那两个孩子是可造之才,求了你那么久,你都没答应。”

  女子答:“晓华同棣华应该好好读书。”

  她问金瓶:“你可愿跟我走,我做你妈妈如何?”

  “三妹,我们明早就要出发,何必节外生枝。”

  “还来得及,叫陆心立刻帮这孩子做一份旅游证件,别多说了,你我何尝有见过那样磊落的双手。”

  话还没说完,金瓶小小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女子哈哈大笑,对胖子说:“大哥,你的助听器。”

  “匪夷所思,好,我们带这名天才走。”

  “我先回酒店,你去叫赵医生来看看她头顶上长什么疮疥。”

  不到半日,医生、保母、新衣、还有一本小小护照全部来齐,金瓶从此离开了那个火车站。

  不要紧,那里有几百个像她那般大小孩童,每日穿插在人群中,“先生,买一枝花”,少了她,谁也不会发觉,老丐自派出所放出来之后,一定会找到别的弃婴。

  就那样,金瓶跟着女子,到达香港。

  她的家是一幢旧房子,布置大方美观,一只红木古董架子上放着许多闪着莹光的玻璃瓶。

  小小女孩被吸引着过去,抬起头欣赏。

  女子说:“做这些琉璃瓶子的是一个法国人,叫嘉利,你最喜欢哪一只?”

  女孩指指一只金色的花瓶。

  “你还没有名字,喜欢金瓶,就叫金瓶吧,一只瓶子可以贮水,一个人体内也可以装满内涵,明日,你开始上学,记住,千万不可手痒。”

  师傅把工夫缓缓传给她。

  一天教一点点,不打,不骂,做得不好,明天再来。

  一年之后,小小金瓶发觉,师傅留她在身边,一半是为着多个伴,一半用她来做生财工具。

  她渐渐明白,火车站诸人的手腕是何等拙劣,同强抢差不多。

  师傅所知,才是真正技巧。

  她这样同金瓶说:“我们这一行,也有很长的历史,最早的记载,在一部小说中,那个神乎其技的扒手,叫空空儿,因此以后有了妙手空空这句话。”

  金瓶听得津津有味。

  师傅说:“我姓王叫其苓,那一胖一瘦,是我亲兄弟,我们王家三代都做这个行业,祖父很吃得开,在外滩有点地位,后来,政治局面发生变化,他退隐到外国生活,可是,总是技痒,把手艺传了给我们。”

  金瓶那时在英语学校读书,听那种故事,像读小说一样,十分感到兴趣。

  “祖父那代的扒手,吃不饱穿不暖,常捱毒打,真是下三滥,一般形容是扒手猖獗,一连两个反犬旁的字,看上去,似形容畜牲。”

  金瓶静静聆听。

  “我自愿入这一行,与你不同,我没有别的技能,我连中学都没读好,做白领的话,薪水还不够一个保母多。”她笑起来。

  可是,金瓶从未见过师傅上街,她真的做这一行?

  “从前,传说练手快,要自挂着八十一只响钤的假人身上取物,倘若铃不响, 东西又到手的话,你就赢了。”

  金瓶点点头。

  “可是,现在我们一早已经知道要取的是何物,在什么人身上取,只需决定怎样及几时去盗取,铃声响不响,已无关重要,换句话说,我们是特约扒手,不必在路上乱跑。”

  金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名称。

  “做特约,首要条件,需脸容秀美,叫人产生难言好感,降低警惕心,以致防不胜防。”

  “是。”

  “你跟我出去做第一件工作。”

  金瓶忽然乖巧地吟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

  师傅噗一声笑出来。

  金瓶在师傅家一住十五年,跑遍欧亚美洲。

  大大小小,接了百多件工作,是,一个月只做一单已经够食用,可见酬劳是何等丰富。

  有人在她半明半灭际敲门。

  “金瓶,吃饭了。”

  有人端进精致两菜一汤。

  一看,正是秦聪。

  他捧起碗,侍候她喝汤,“来,小师姐。”

  她是他师姐,他年纪比她大,但是她却比他早入门。

  “去向师傅认错。”

  “什么年份了,还负荆请罪?师傅不吃那套。”

  “我们这行业,一向与时代脱节。”

  “才怪。”

  “我体内流着南洋人好闲逸的习性,只要有口饭吃,已经很高兴。”

  金瓶伸手去摸他英俊的面孔。

  “我教你做电子股票买卖,一天赚千元八百已经够用。”

  “那么,我同你两人远离此地去结婚生子,从此不理世事。”

  秦聪不出声只是笑。

  金瓶喃喃说:“岁月如流。”

  “很多地方,你都像师傅,时时感叹是其中之一。”

  “秦聪,想不想去找亲生父母?”

  “人家已经不要我,我亦已安然大命成长,找来做什么?”

  “你说得对。”金瓶吁出一口气。

  “讲什么,也不让我参予。”

  玉露又笑嘻嘻出现。

  金瓶看看师妹,“恭喜你现在独当一面,不用把谁看在眼内。”

  玉露蹲下,“师傅叫我们三人一起到伦敦去一趟。”

  金瓶诧异,“去干什么?”

  “不知道,只说与芝勒街一个叫沈镜华的人联络。”

  金瓶沉吟:“镜华,即镜花,呵水中月,镜中花。”

  秦聪微笑:“金瓶的中文底子比我们都强。”

  到底年轻,忽然为怎样渡过英法海峡而争论起来。

  “乘隧道火车过去最干脆。”

  “我情愿搭飞机。”

  “黑黝黝在地底走廿七哩,多可怕。”

  “飞机会失事。”

  三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下了飞机,他们立刻住进芝勒街附近小旅馆,化妆衣着像新移民,与唐人街其它居民混成一片,天衣无缝。

  他们到指定的地址去。

  金瓶推开一间俱乐部的玻璃门,“我们找沈镜华。”

  自然有人带路,在一扇木门前敲两下。

  “进来。”

  秦聪推门进去,室内异常雅致,雪白粉墙,中式布置。

  只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一张明式紫檀木书桌后面,他看见他们三人,立刻站起来招呼。

  这人不会比秦聪大很多,可是看样子已经独当一面。

  金瓶暗暗佩服。

  “大家是年轻人,好说话,请问喝什么?”

  “不客气,”金瓶说:“请把任务告诉我们。”

  沈镜华十分坦白,“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工作,我不过做中间人角色,一个英国人找我,说要最好的人才,如此而已。”

  金瓶看着他轻轻税:“你不已是最佳人才?”

  沈镜华笑了,“我干的不是你们那一行。”

  他自书桌旁取出一副小小牌九,放在桌面,他的事业叫赌博。

  接着他说:“请到这个地址去,你会知道这次任务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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