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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家有今天的家业规模,是他和兄弟们胼手胝足打下的根基。在这个重士轻商、论门望的社会里,韩定波为韩家想得更远。

  门望高的士族,就算没有权位也能得到社会的尊崇,这种标准,从前朝沿续至今,其中尤以卢、崔、李、郑、王五姓士族的地位最为崇高。

  若是能与士族联姻,韩家就等于集财富与地位于一身,他要从这一代开始,让韩氏一族成为黄河以北最具声望的家族。他十五岁开矿、十八岁经商,这是他一路走来最大的梦想。

  然,世风重门第,韩家虽为富豪,却是处在“土农工商”社会阶级中,地位最低的商人,要与士族交往,得要有门道才行。

  朱老板就是韩定波的引门人。朱老板虽同为商人,却是前朝贵族,所以仍能在江南一带享有士族般的尊敬。当然,交往的也都是士族人物。

  “其实这件事我并没有花多少功夫。”言立阳解释道:“我只是跟朱老板提到,你难得来江南一趟,若是时间安排得当,想邀几位老爷叙叙。他一听,就想到那五姓士族之一的卢大为,要在明天为他女儿办场及笄宴,有许多江南大老都会应邀前去,想说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不如就选在明天大家认识聚一聚。”

  他心里明白,朱老板为了将丝帛往北运销,极力想巴结韩定波,所以才会尽其所能地讨好他,有求必应。而韩定波,似乎早就料想到这一点,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韩定波轻笑,说:“若不是由你出面,这件事情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因为言立阳了解他,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在最短时间内让对方了解他的意思。

  话才说完,他突然想到:“卢大为的女儿明天及笄?”

  言立阳颔首。“怎么了?”

  精锐的黑瞳掠过一丝惊喜。“今早告诉过你,我要的那二门亲事。不但有着落,而且是谈定了。”他胸有成竹。

  言立阳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想尽办法与卢家结亲。

  “你要叫谁娶他女儿?”他却不知道新郎官会是谁。

  “你说呢?”韩定波反问他。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言立阳诚然说道。

  也只有在这种私下的场合,他们这对挚友才会暂时抛开彼此的身份,推心实腹的交谈。

  “娶妻何用?更何况,我已经娶过了。”他说。

  “定波,别老用商人的角度看待人与人的关系,尤其是男女之间。”

  韩定波睇他一眼,对他的话颇不以为然。“我不像你,天生就是痴情种。”

  话一落,言立阳脸色微变。他知道韩定波是故意这么说,好让他中断这个话题。他是脾气好,但脑袋可不含糊。

  “对了,你怎么会穿那一身衣服回来?”晌晚回到绮香楼,韩定波正好也刚从外头回来,怪的是,他身穿一件深色麻布料衣裳,和他出门时的打扮不同,而那是干粗活的人才有的穿着,不是吗?

  尴尬!言立阳哪壶不开、提哪壶?!风水轮流转,这下换韩定波一脸大变!

  “别问!”韩定波面如寒霜,拒绝说明这事。

  他不是生气、而是难堪,第一次有女人让他如此难堪。他更不敢相信,当她跳下湖时,惟一闪过脑海的念头不是要拿回衣服,而是要知道她是否平安无事。

  当然,她水性奇佳,人不但没事,甚至在潜游到几尺外的时候,还将头探出水面,对着船上的他猛挥手,大叫珍重再见咧!

  那画面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事后,他以“高价”(等于一艘舢舨船的价钱)向船夫买他一身的衣物,才得以“全身而退”。

  面对韩定波阴沉的脸色,言立阳不以为忤,反而轻笑道:

  “你今天一定过得很特别。”他第一次看到韩定波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商人的机巧与城府,纯粹只是为了一件他无以名之的事而恼怒。不知道是什么事、还是什么人有这等本事让他如此!

  韩定波拿起象牙箸轻敲一下桌面,轻嗤道:“你再想下去,我看你饭也不必吃了。”言立阳的心思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不,应该说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惟一的例外,是今天那件事。

  言立阳但笑不语。

  呵,这个男人只是单纯的被惹恼吗?

  他怀疑。

  * * *

  咯、咯、咯——

  “小姐,你要不要紧?”小婢女小心翼翼捧着药碗,在床侧坐定。

  瑾儿,不,她已经进了卢家,从今天开始她叫卢珊珊,是江南士族卢大为的女儿。她看着小婢女端着药汁,药味扑鼻,她不禁皱起秀气的眉,孩子气地拉起被褥捂住鼻。

  小婢女见状,面露为难。“小姐,你快把药喝了,这样才好得快呀。”

  珊珊猛摇头,她最讨厌吃药!

  小婢女急了,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小姐,你要是不喝,会害我被骂的。”她的年纪比珊珊小,才刚进卢府没多久就被差来服侍珊珊,她很害怕自己做得不好挨那些大奴婢的骂。

  珊珊眨了眨眼,心软了。今早她病恹恹地被送到卢家,之后就是这个小婢女在一旁照料着她。看小婢女如此惊慌,她拉下被褥,贴心的说:

  “你别、别哭啦,咳、咳、我喝就是了。”她不仅咳嗽个不停,还语带严重鼻音。哎,昨天的行径害她今天病成这样!

  落水之后,识水性的她当然平安地游上岸,但一身湿洒洒走回家的结果,就是染到了这身风寒。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人……粉脸霎时飞红,但又想到,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小婢女听到珊珊答应吃药了,这才破涕为笑。她舀起药汁喂她,不到几口,就发现珊珊一脸红通通的,且紧皱着眉头,以为是她病得更重了,很紧张的问说:

  “小姐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

  啊?珊珊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沉浸在昨天那羞人的情节上!

  “我、我没事。只是头有点晕,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她说得好心虚。

  “前厅很热闹吗?”就在她又被喂了几口药汁时,她随口一问。

  “嗯,好多客人呢!”都是来参加及笄宴的。但卧病的她根本无法出席。

  她突然觉得自己更笨,怎么会没问出他的名字呢?又忍不住地,想到昨天那个人……

  她愈想愈远。“那人看起来似乎颇有身份,会不会……也应邀来参加她的及笄宴啊?她是不是应该出去看看?哎,不行,她病成这样,爹不会允许她出现的。”

  小婢女见小姐又开始不太对劲了,很担心她会愈来愈严重,便说:

  “大夫说这药可以分二回喝完,我看小姐你还是再歇会儿好了,我晚点再来服侍你吃药。”

  “喔。”珊珊来不及回神听完她的话,只能轻允一声,微愣地看着小婢女为她盖好被褥,再看着她手脚极快地收拾好药碗离开房里。

  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没多久睡意来了,她侧个身,将自己埋进被窝里,临睡前又忍不住地想起他……

  和闺房内的幽静相比,前厅是另一处世界,人声沸腾,好不热闹。

  韩定波就坐在宾客之间。

  席位是成圆形摆设,中间有丝竹乐伶演奏,辅以歌舞表演。几名舞伎正跳着轻快的胡舞,舞影翩翩,流畅似水般。

  坐在韩定波身旁的朱老板,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一名身形娇小的舞娘身上。朱老板圆圆的脸上扬起一抹意会的笑。宴席结束后,他又想到可以为韩定波准备好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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